◆如果生命可以无限延长,如果来生可以任我选择,我只希望——能和你站在美丽山顶的岩石上,看世间最灿烂的风景。◆
“春风吹过来,多么的清爽,深圳的阳光绚丽明亮……”
一首怀旧歌,来自一个忙碌穿梭在人群里的男青年之口,明明是首歌颂深圳美丽夜景的曲子,却搞笑般的被他配上白天的词,倒果真把深圳白天的都市景象唱得一点不错。恐怕,就因为这样,才正好搭配上他的特殊形象。
乱蓬蓬的头发,散落在前额,让人乍一眼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明明是一米七六左右的中等身材,偏偏因为那身古怪的穿着而显得矮了几分。可不是,如果是正常人,谁会傻乎乎的穿一身休闲t恤和运动球鞋,还提着一个很有造型的公文包?
他走路的姿势也实在不太优美,双手摆动的幅度大得出奇,不时引起行人的特别注意。无论是在钢筋水泥丛林的城区,还是在美丽的珠江之畔,他都和深圳这个经济特区映衬出一种极度的不协调感。
“邢震洲,注意你的形象好不好?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是大街上,你好歹也是个记者,别给咱同行丢脸!”
另一个稍微雄壮些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歌声。
“喂,你又当没听见吗?”
“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连出租车也叫不到一辆……”邢震洲走到出租车招呼站前面,低声自语着什么。不安的右手习惯性拉扯t恤的下摆,一会儿伸长脖子朝同一个方向张望.
“还等出租车?这已经是第四个招呼站了。”穿西装的同伴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
“慌啥?才第四个站而已。”
穿西装的同伴瞬间石化,这个损友,他到底想做什么?自己又不是什么公司干部,更不是有钱人,干嘛每次上班都要坐出租车?恐怕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可更离谱的是,今天是五一劳动节,他就不怕客满,还执意要等出租车!
“我说,坐公车会死?”
“死倒是不会,不过被挤成照片那样,比死好不到哪里去。”
“好好好,你就在这里等你的出租车,我懒得陪你,我还不想因为迟到被炒鱿鱼!”
一场短小的争执下来,“西装”钻进了拥挤的公交车,邢震洲继续在招呼站一个劲招手。
“这个胜昌,真不够朋友……可我在这里等下去,真会像他说的那样,一辆都等不到?”
正在烦恼之际,一个熟悉的汽车鸣叫声突然传来,邢震洲不由惊喜地跳起老高,来了!是出租车!
“老兄,请问到不到虹霓杂志社?”
“虹霓杂志社?”
司机递出一个令人极度失望的白眼。
“车上的客人全是去世界乐园的,你要去虹霓杂志社,不是和人家方向刚好相反吗?还是自己等下一辆吧。不过今天坐出租车的人好像都是去游玩的,我看你没那么容易等到去杂志社的车,劝你还是去挤公车比较好。”
“什么玩意儿?有生意上门都不做!”邢震洲搓搓手,没好气的呸了一声,眼看着出租车飞驰而去。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要去虹霓杂志社吗?”
一个银铃般的甜美女声,突如其来的解除了他的困惑。原来刚才走掉的出租车后面,竟跟着一辆小巧的红色“奔驰”。
车窗里飞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那是一位穿着红色休闲装的短发少女,摘下紫色的墨镜,露出两弯神采奕奕的挑眉,一双乌黑而水灵的大眼睛,并不太白却很健康的肌肤,嘴角倔强的向上微撇,活脱脱的一个“火焰美女”,和那辆“小奔”简直绝配!
“燕妮?我……该不会是遇到明星了吧?”
邢震洲瞪大眼睛望着那少女的脸,这少女分明就像昨天在某时尚杂志上看到的封面大明星燕妮。
“我真有那么像燕妮?你看清楚,燕妮下巴上有颗痣的,我没有。”
那少女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虹霓杂志社,正好我也往那边去,算那里的新近员工吧,送你一程应该没问题。”
邢震洲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实在太意外了。一个和自己素不相识的陌生少女,就算是将来的同事,居然愿意用的名车送他去杂志社,他有生以来还从没遇到过这种像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看你的打扮,是记者吧?记者够辛苦的,五一节还要加班。据我所知,虹霓杂志社的编辑部全是女编辑,采访部也只有几个男记者,你在那里一定挺受欢迎。”少女一面开车,一面大大方方地和他聊天。
“像我这种畸形记者,没有你说的那么受欢迎。”邢震洲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却又像找到采访对象似的,顺手递给那少女一张名片。
“邢震洲……很霸气的名字嘛,”那少女收起名片,回眸一笑。
“配我的形象就不协调了啦!”邢震洲哈哈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车已经开到了虹霓杂志社的大楼下。
“还是得谢谢你,奔驰小姐,”下车后,邢震洲左手提起公文包,右手放到胸前,扮绅士似的向那热心的少女鞠了一个标准九十度的躬。
那少女又笑了:“不是说不用谢了么?大家很快要成同事的,对了,刚才你叫我什么来着?”
“你自己没告诉我名字,我只有叫你‘奔驰小姐’了。”
“去你的吧,我们算一面之缘,你可听清楚了,我叫……”
“邢震洲!磨蹭什么?快点把昨天的稿子送上来!”正当那少女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时,楼上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粗里粗气的叫喊声。
小伙子匆匆忙忙的向那少女说了声再见,便飞奔进了大楼里。
真是个有趣的记者……少女靠在车前,用异样的目光凝视着那大楼里正在上升的电梯。春风将她的短发吹乱着,五一节的都市是热闹的,她的反应却异常的静,仿佛在沉思着什么。或许,从很早的时候,她就开始注意这幢大楼了吧;或许,她期待着更多的东西,那是即将到来的,自己可能会是一颗风靡于某一行业的、和燕妮完全不同的——超级巨星。
邢震洲提着公文包,风风火火赶到编辑部。
“amanda,给你,”他气喘吁吁地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递给一个正在东首窗前排版的姑娘。
这就是虹霓杂志社的特征,因为是女性杂志,工作人员也自然而然“阴盛阳衰”。偌大一个编辑部,偌大一间工作室,放眼望过去,清一色的女职员。而邢震洲这“万红丛中的一点绿”,早已习惯了面对这种特殊景象,每次从采访部到编辑部,他都不会感觉心理失衡。他喜欢这里,也喜欢编辑部的女同事们。
“震洲,你好像跑得很累的样子,过来歇口气。”接过稿件的姑娘有点担心地望着面前的人,递上一杯开水。
“怎么,不是很急吗?”
邢震洲吃了一惊。
“刚才老云在楼上像催魂似的催我,难道她又耍弄人?”
“那个老处女的话你也信?她那个怪脾气,我们受够了,她自以为很了不起,什么工作都不许我们做晚一秒钟,其实根本必要,现在可好,都欺负到了你们记者头上。”
“算了,下次不会上当就ok。”
邢震洲呷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
“怎么今天五一节都没有果汁供应给我们?”
“果汁?有开水都不错了。”
那姑娘还是一个冷眼。
“老处女最近发了疯,不许我们随便用饮水机,说什么社里面的所有能源都要节约,这几天我们可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水来喝。”
“这个老云,唉。”
“谁叫她缺爱?三十六岁了还没找个男人,像那种没有爱情滋润的老处女,十有九个都心理变态。”
“朱雁,留点口德。”
另一个姑娘的声音从西首窗前传来。
“你忘了你三天前才被老云扣了薪水,这次再让她听见,来个公报私仇,你不连这个月的底薪都没了?还是快点选你的稿子吧,我这边的专栏和你一样是从昨天开始弄的,我马上就要完成了,你还拖拖拉拉。”
“还是羚姐最尽职,让我膜拜一下!”邢震洲向西首的姑娘翘起大拇指。
在女人堆积的编辑部里,这两个姑娘正是邢震洲最好的异性朋友。西首那位名叫麦羚,今年二十四岁,长了一张可爱的圆脸蛋和一副纤小的身材,容貌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却给人一种活泼而贴切的温暖感觉。她是众多女编辑中唯一的太太级人物,二十岁进了虹霓杂志社,二十一岁就嫁给了一位招商银行的高级职员,现在有了一个一岁大的儿子,或许那种和蔼感就是因此而起吧。但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她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总是一心专注于工作质量并在第一时间完成。不论是在上级还是同事的眼中,麦羚都是一个极有地位和魄力的编辑。
东首的朱雁,则是麦羚的死党,任谁都无法想象这两个性格完全极端的人会相处得如此融洽。朱雁比麦羚大一岁,性情却是极其古怪。她爱化妆,即使自己长着一张根本不用打扮,回头率就达到百分之百的天使面孔,却仍要每隔一小时就补妆一次。她爱穿黑色的衣服,十有九件都是黑色,大家都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叫她“黑玫瑰”,她却说黑色更能显露出她的魔鬼身材。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她从来没考虑过结婚,男朋友倒是多得数不清,不过每个男友却都很悲惨,一定会在半个月内被她无情地抛弃。
“ok,搞定!”麦羚兴奋的声音打断了邢震洲的思潮。
“懒得跟你比速度,”朱雁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呵欠。
麦羚冲她诡秘地一笑,“你呀,是看到身边坐着个英俊的弟弟,就没心思工作才是真的。”
“算了吧,我对小弟弟才不感兴趣。对了,阿羚,反正现在你又提前完成了任务了,就顺便下去帮我买份便当吧。还有,小弟弟要杯橙汁,他下午要采访天源房产老总的千金,不喝果汁他会肾亏,提不起精神!”
“拜托,玩笑可以乱开,但求你别这么大声好不?”
邢震洲压低声音推了她一把。
“你的便当……算我请客好了。”
朱雁眨眨眼睛,美丽的脸庞上流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阿羚,我要牛排,四分熟,最好带血丝的,谢谢!”
“怪物!”麦羚冲着她哼了一声,接着就咚咚咚走下楼去。
“你就那么爱吃西餐?麦当劳的汉堡也就罢了,可那些稀奇古怪、半生半熟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觉得好吃?”邢震洲冲她笑着。
朱雁停下手里的活儿,开始补妆。“那是你自己口服薄。先不说这个了,透露一下你今天下午的采访吧。”
“你是说那个大小姐?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次采访的目的,吕sir根本就没提示我多少关于她的事。我只知道那位小姐在德国留过三年学,今年才回来不久。老实说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工作都不知道。你也清楚,这种富商的掌上明珠一向都很难摆平,如果不是吕sir指明要我去,我一定会把它让给胜昌。”
“可能你比较幽默,更适合采访千金小姐吧,奉胜昌就太显得硬了点。不过我倒觉得这件事有古怪,你那个专题采访听起来还是蛮重要的,可我们这边怎么都没听见老处女提?她根本就没有安排这个专访的编辑工作给我们任何一个人。”
“是吗?”
“嗯。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有点担心。自从《地平线》杂志的首期改版刊在深圳出现以后,《虹霓》上一期的销量就降低了,或许这次你要做的专访,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访问。也不知道冯太太是怎么想的,让老处女当副主编领导我们工作,长此下去,我们大概真会被人家踩死。”
有那样严重?邢震洲默默凝视着朱雁,他清晰地看见那张艳丽的面庞上不知何时笼罩上了一层灰色的愁云。
“amanda的话到底暗示着什么?”
走在去采访总部的路上,邢震洲紧紧抱着手里的公文包,脑中不时闪过冯雁飞那严肃而担忧的表情。他深知冯雁飞的个性,这个阿姐虽然平时不算正经,但感觉的敏锐却是别人根本无法相比的。即将到来的专访,真会影响到全社的整体利益吗?还和那家名叫“地平线”的杂志社——虹霓杂志社的竞争对手有关?一长串疑问在心里油然而生,迫使他放慢了脚步。
“震洲,你来了,”采访部大楼的门口,一个三十多岁、体型略为发胖的男子正向他招手。他就是虹霓杂志社采访部的负责人吕勋——一位经验丰富的资深记者,平时因为爱穿着一件类似警察制服的外套而经常被职员们称为“吕sir”。
“我没有迟到吧?”
邢震洲有些抱歉地撩了撩额前的乱发。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问题,所以……”
“你没有迟到,是那位小姐自己来了,还来得很早,”吕勋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胜昌,这样可以吗?”
站在更衣室的穿衣镜前面,邢震洲一边整理着身上崭新的西装,一边询问着同伴。
“不用再整理了,这样就好,”奉胜昌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回答。
邢震洲极不自在地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像,“我生平最不喜欢穿西装,穿上这身衣服,连走路都怪不方便,还是t恤好。”
“拜托,你要采访的对象是大富商的女儿,平时那身怪里怪气的打扮就省了吧,免得搞低了自己的档次。”奉胜昌用一种善意讽刺的目光注视着朋友的脸。
“我去做采访,又不是去相亲,干什么要扮成白马王子?再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白马王子。”
“得了得了,闭嘴吧。”奉胜昌大声打断他的话,一把将公文包塞到他手里,却突然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怎么了?”邢震洲不解。
“震洲,我是想说……你穿这身衣服,好像才配得上你那个公文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