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上人淡淡一笑道:“方少侠不必多礼,现下少侠已名震武林,据说还尽得宋大侠衣钵真传,不知确否?”
方歌吟惶然道:“家师确悉艺相传,唯晚辈天资鲁钝,未得其中百一,深感悔对师门长辈。”
长门上人一笑,口气已和缓得多了:“少侠能在短短数月内连败‘铁狼银狐’、严浪羽、铁肩天音大师等,自有一番惊人艺业,不必过谦,若少侠真只有令师百一而已,那令师则不是天下独尊了?……少侠可见你眼前的人是谁?”
方歌吟摇首。长门上人道:“这位出手救你的,就是大名鼎鼎,扬威天下的‘三正四奇’中‘四奇’的‘大漠仙掌’车占风车大侠,这位是他的夫人,亦是武林中有名的‘瀚海青凤’旷湘霞,其余两位是他们掌上明珠。”
长门上人向那弱质少女一引道:“车莹莹。”
又向那清胜的少女一引道:“车晶晶。”
微微一笑又道:“她们姊妹在江湖上,合为‘塞外双灵’,也是大大有名。”
方软吟逐一向他们见礼,车晶晶顽皮,“噗嗤”一笑,车莹莹则忙回礼,红了脸蛋儿。方歌吟仍是念桑小娥,忍不住问道:“不知……不知桑姑娘……”
车占风猛地喝了一声:“你还好问她,她已因你削发为尼了。”
这一下犹如晴天霹雳,把方歌吟震呆当堂。雪又开始飘落,落到方歌吟身上、脸上,方歌吟全不知道。
车莹莹见了不忍,轻轻地道:“我们受严伯伯之召唤,中原有事,故自塞外赶来。赶到少室一带,遇见小娥姊姊,和桓山雪华神尼的大师子妙意师姊一道,小娥姊姊神情憔悴,我们细问之下,才从妙意师姊口中知道……”
车晶晶接口坚脆地说:“知道你欺负了小娥姊姊。妙意师姊也很不忿,私自托爹爹找你算帐,然后带小娥姊姊返恒山去了。”
方歌吟黯然。他听得桑小娥为他如此,一时方寸尽失,心头大乱,也不知解释。
车莹莹一对可怜的眸子尽是问号,轻声道:“这是真的吗?”
方歌吟苦笑一下,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车占风重重哼了一声,道:“方才我一直观察你,要不是见你所为,并非无行浪子,我早已出手宰了你。现在你要解释,也不必对我们说,自己赶上**峰素月庵去吧。”
方歌吟心一凛。他眼见车占风出手,虽是成名前辈,但下手暗袭,不留余地,若是刚才自己对车莹莹稍有不敬,或与尚拍魂等同流合污,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车占风为人,甚是怪僻,他观察所得,方歌吟绝非无行浪子,也不欲知人**,只遣方歌吟去追桑小娥解释。无奈方歌吟心中凄然,暗忖:桑小娥既对自己伤心欲绝,也只好如此,才让她不再理睬自己,免得空留余恨。当下心意已决,道:“车伯伯,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车占风瞳孔收缩,道:“你不去?”
方歌吟点点头。车晶晶禁不住骂道:“看你一表斯文,没料是负心无情的人小娥姊为你这样,你尚且不去追还,你……你是人不是?……”
方歌吟木然。“瀚海青风”旷湘霞叹息道:“现下江湖中年少一辈,莫不是登徒子、负心郎,小娥这次真是看走了眼。”
车占风目中已现杀机,方歌吟依样愕愕然。旷湘霞道:“你杀了他,也救不了小娥的伤心。且由他去罢,赶快告诉桑帮主,才是道理,或许有挽救之法。”
车占风点头道,车晶晶瞪了他一眼,啐了一口,随父母行去,方歌吟却因旷湘霞最后几句话,听得大惑,心一惊:难道……难道桑小娥出了什么事,又跟自己有关?当下他叫道:“车伯伯,请留步。”
车占风等自不理他,施展轻功,迳自向前奔去,踏雪几无痕印。唯有车莹莹一面缓是一面回头,水莹莹的大眼向他瞟了瞟,又垂了下去,蚊似的细声道:“你┅你真不知道。”
方歌吟喊道:“知道什么?小娥她怎么了?”
只听旷湘霞疾吆道:“莹儿,快跟上。”
车莹莹应了一声,举步急掠,方歌吟因男女有别,不敢阻拦,跑了几步,车莹莹停住,雪光映照下脸颊一片白,她咬了咬下唇道:“小娥姊姊……她为你到恒山去削发为尼……”
说完她就往前奔去,车占风早已停了下来,不耐烦的回头等地,方歌吟一听之下,如风雪焦雷,一下子五音尽灭,五色齐消,人也好像埋入了千嚼万里的冰窖地底之中,耳边嗡嗡只有那一句话:为你……削发为尼
第四章血河再现
方歌吟可以死,但却不可以忍容这句话。
他本来想以狠心来绝了桑小娥之深情,但桑小娥竟为了他削发为尼──这怎可──这万万不可他在风雪之中,呆了半晌,想追出去,但天地苍苍,白雪茫茫,他该往何处去?
然后他心才依稀有个明晰的观念──他一定要在桑小娥未落发前,阻止这件事。也就是说,马上要赶到恒山。恒山在那里?恒山同在此省,于浑源域外,号称北岳,雄掠一方。他必须赶赴恒山。
恒山,恒山。恒山方歌吟心无别念,此刻虽万死换得一见,也不足惜。近月来他恍恍惚惚,不知所以,纵学武亦是为求渡过余日而已,也尽可能不去念及桑小娥。如今一旦决定找寻她,便精神大振,判若两人,心中焦急无限,生怕自己一死成遗憾,只求苟活片刻,见桑小娥也好。
他长身而起,几乎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冷哼一声,一闪就避了开去。
那人原先在他浑浑噩噩时,至少可以杀死他十次,但那人原想逼问谁人杀死尚拍魂等,故迟迟未下杀人,见此少年一会儿悲,一会儿振起,如此失魂落魄,绝不会是杀精似鬼的邓归、滕雷等之凶手,为问这发生何事,又轻蔑对手,故并未出手,猛见方歌吟如盲眼苍蝇撞来,闪身避过,心却开始惊叹。这少年身法的快捷,不觉暗自留心了起来。
这是一个白发老人,脸色红润,状若童子,常眯起眼睛要笑:像个小孩子一般。
方歌吟险些儿撞了他,心中歉然,恭敬地道:“对不住,老丈……”
“那。”那老人笑道,突然出手,双手右扣方歌吟“肩贞穴”、左抓“神封穴”,齿冷峻地道:“你是谁?因何来此?”
方歌吟猝不及防,那人出手如电,因被制住,因要追截桑小娥,心中急极,怒问:“你是……”猛地心念一闪,想起尚拍魂等人所说的话,只听那老人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
方歌吟变色道:“你是严一重?”
严一重目光闪动,看了方歌吟背挂的金虹剑一眼,变色道:“宋自雪是你什么人?”
宋自雪剑法饮誉天下,以专精的剑术,兵器之神,闯荡江湖,全仗一柄剑,故“金虹剑”之名,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就算未亲见过金虹剑的人,也因别人的绘影图声,对金虹剑形状早有印象。
严一重一见金虹剑,如天羽派一门,剑招凌辣,出手迅急,绝不可以让他拨出剑,便不足惧;是以“大力王擒拿手法”,紧紧抓住,贴身顶住,绝不放松。
他想向方歌吟迫问这的事,车占风的下落,而方歌吟他想向他追问杀父的仇,费四杀的踪迹;方歌吟一急,根本不理会严一重所制,一掌拍了出去。
严一重原以臂胳紧贴方歌吟身躯,方歌吟出掌,根本不可能沾得上他,可是方歌吟的手腕,似自行扭转一般?一下就推向严一重的小腹。
两人相距极近,严重惊觉时,已来不及,他是“忘忧四煞”中的老大,在黑道中,身份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昔年暗杀萧秋水一役中,四煞的重二绝、尉三迟、费四杀都出动了,结果董绝、尉迟死,费杀重伤,他自己却未与役,逃得一死,这十几年来,在武林中的地位,已高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只要点一点头,黑道、白道、镖局、武局、金银珠宝、财库银票,都端送到面前来。
这次他之所以要与尚拍魂等谋刺车占风,乃因域外、大漠的路线,别人不卖他这个情,便是铁脸无情的车占风,另一方面,严一重也以为暗杀车占风后,他可以名列“三正四奇”之中,以他三十六“大小开碑”少阳手,以及“七十二看到就抓”擒拿手,挤身入天下七大高手之中,吐气扬眉,名震天下,武林中又那再有人敢有不从?
而今来到此处,只不过迟了一步,车占风影踪全无,尚拍魂、邓归、滕雷,以及傀儡牛头,全遭毒手,心如何不气?
方歌吟骤然出手,严一重何许人物,情形一不对劲,擒拿手变开碑手,猛运力劈下,要方歌吟一只手臂脱臼。
“喀咯”一声,方歌吟手臂一转,变成肘向前,而并非脱臼,反挣脱了严重擒拿手的控制。
严重心中大惊,另一只手,全力抓住,他自少练擒拿手,可在池中抓握游鱼,也自幼习开碑手,掌可击碎卵石,可是方歌吟的肩膊一转,肩头完全转向,肩膀又脱离了严一重的控制。
严一重此惊非同小可,方歌吟已出剑。
“怒曲神剑”
“嗡”地一声,剑甫屈弹长,剑芒大炽,剑气游射,剑至中途,改为天下第一攻招:“玉石俱焚”
严一重大叫翻出,犹如夜枭,划过雪地长空,地上一行血迹,鲜得令人惊心。
方歌吟想待追赶,但念及桑小娥,无瑕追赶,就在这时,他慕然听到一种声音,一种奇异的、也是熟悉的,甚且是陌生的,令人不寒而悚的声音。
一下子天地无声。
雪落无声。
人无声。
忽然八马齐嘶,犹如神兵天降,血光大现,怒鼓金兵,翻涌而近血河车血、河、车
血河车又出现了──桑书云、严苍茫等在不在车上?
──那人呢?是不是任狂?还是不是跟血河车在一起?
方歌吟心念翻动。杀父仇人,在不在车上?找桑小娥,来不来得及?(血河车已在三十丈内)
方歌吟心念剧转。先抢此车,以觅仇人,还是在有生余日,先找到桑小娥?
(血车已在十丈之内)
方歌吟心意已决,先登此车,看有无仇人踪迹,设法驾此车赴恒山,可以缩短行程时间。
血车在眼前方歌吟大喝一声,一招“漫天风雪”,化作剑花,护住全身要穴,抢掠入车此时他的剑法、内力、轻功、杂学、基础,为宋自雪、严苍茫、桑书云、宋雪宜、祝幽、沈悟非等之玉成,皆臻武学高峰,但“武林孤子”任狂若在车中,以上次他一出手,便夺剑的声势而论,方歌吟如此抢登,还是凶多吉少的;可是他居然平安无事,落在车中,放眼一望,车外血光隐动,车内黜暗一片,声色全无,不再有那一双狠辣炽热的眼睛。
任狂竟不在车上──他去了那?
──血河车上有武功,任狂没有理由不护车──就算他武功高绝,不贪窥血河派武功,但血河车亦代表武林中权威,决无可能无端端放弃的呀──若说任狂本已学成血河车武功,又为何不毁去此车?有谁,可以逼走任狂?
还是任狂自己因为重大的事……而任由血河车狂羁中原,驰骋血河?
为什么?
方歌吟不知道。
但他在血车之中,只觉一阵又一阵的悚然。
他感觉到血车之中,有一股逼人的恐怖,而血车外的鲜红色镂雕,映在雪地上,更有一种吞人的气势。
马嘶,狂驰,雪花自轮轴游起,雪片飞扬。
然而方歌吟好像在每一个转弯角处,俱看到近百年来的武林高手,忠魄冤魂,在车前酒血、扑倒、浴血、惨唤的恐怖景象。
马狂骋,似永不疲乏,而且不必也不容人驱使。
谁使它们狂奔不已?
──魔还是神?
方歌吟觉得不寒而悚。
但他没有离开血河车。
他不是为了血河派的武功──他甚至没有去搜索,车上有没有血河车的武功。
他只求乘坐此车,能早一日赶到恒山。
恒山的大错不能铸成。
桑小娥不能落发。
马激驰。
这是武林中公认的至宝,也是极高的权威,然而随时都会死亡的方歌吟,却驾它奔赴他心爱的人处。
不为什么──只为不造成一个遗恨。
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见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于是经过了太原古城,到了五台山下。
山西五台,是唯一见于佛经的名山,历代出过不少显、禅、密三宗的一代大师,以及译经大家,和来自印度、锡兰等地的高僧之朝礼。
五台山在山西东北,周围五百余里,五峰高耸,顶少林木,故称五台。五台是佛教圣地,有各式各样的寺院,如望海寺、法雷寺、显通寺、大孕灵鹫寺、五廊庙、碧山寺、菩萨顶、镇海寺、龙泉寺、塔院寺,盛时五百余寺,现尚存近百。
方歌吟到了五台一带,他当然不要也不想上五台山,只是想取道龙泉关,以上恒山。
但他就在此处,被人追赶。
他在道间急驰,陡地小径处策马冲出一人,吆喝一声,打出一把暗器。
血车骏马宛若神物,骤然加快,沙尘滚扬,暗器打了个空,那人一勒鞍,策马追赶,血马已与之拉了五六丈的距离了。
那人锦衣白马,鞭马急追,赫然就是“无情公子”严浪羽。
严浪羽瞥见车中人居然是方歌吟,也大为震讶,一呆之下,血车已拉远了七八丈距离。
严浪羽怒吆狂追,但一方面亦心中暗自畏惧,而对马虽骏,又怎及这八匹黑马的神勇,便已愈落愈远去。
正在此时,忽然“的”地一声,方歌吟耳目灵敏,即刻回头,只见一只手,筋肉贲涨,已搭住了车沿,眼看就要扳上来。
在这一刹那间,方歌吟本可出手,但他没有出手。
他心中不忍。
──这人是谁,他还不晓得,但在马车急奔如此时出手,那人一旦被迫落车下,不死也重伤,又何忍于此?他一错愕间,那人已“嗖”地荡了上来,“嘿嘿”一笑,得意至极。
那人看见车上的居然是方歌吟,也觉惊讶,随后心头一宽,笑道:“给我追踪了半个月,总算是逮了……我上了来,你就得下去。”
方歌吟横剑望定他。血车仍然飞奔。
那人就是严苍茫。
严苍茫怒叱:“你要自己下去,还是要我动手?”他知道方歌吟武功虽高,却仍不是他对手,他这十几天来追逐血河车,出尽法宝,用尽心机,绞尽脑汁,终于摆脱了桑书云,自己抢先截到了血河车,又见方歌吟从中作梗,心中便是大急。
要是别人跃上血车,方歌吟也许还不计较。但见是严苍茫,越发愤怒、横剑当胸,冷冷地道:“我不下去,你下去。”
严苍茫纵横江湖数十年,几曾被人如此责喝过?当下怒极,虎吼一声,一掌拍出。
方歌吟也不回避,一掌反拍了出去,两人双掌相交,各自一晃,方歌吟大喝一声,又攻出一掌。
严苍茫顿感神摇心悸。血车急奔,景物飞逝,这与他三度交手的少年,竟似天神一般个样,那像昔日之时,在洛水江中自己一掌传力借物拍伤的人。
“砰”地一声,两人又硬接一掌,各自退了半步,严苍茫因站在车尾,一退之下,已近车沿,十分危险。
原来方歌吟受宋自雪灌输内力,又得“百日十龙丸”之助,突飞猛进十倍,后又学天下武学杂艺,与长空神指运功法门,功力之进,自非吴下阿蒙,而这几日人在血车之中,受血河车阴寒精铁之助,功力继绩充沛起来,掌力更加浑厚。
严苍茫知道自己再要是大意,就得一败涂地,当下运起全力,一掌推出。
方歌吟又劈出第三掌,这下严苍茫已运起十成功力,一接之下,严苍茫只震退一步,方歌吟却连返三步。
但严苍茫虽只退后一步,却踏了一个空,人往下掉落,他毕竟曾经过大风大浪,十荡十决,机智应变,无一不长,当下猛提一口气,人却不落反升了起来。
但是血河车何等之快。他人刚往上升,未及落下,血河车便已驰出丈外,他一落地,变成踩在雪地上,而在后面欲趁车中人相搏时急起直追的严浪羽的马,当头踩到。
严苍茫武功,何等之高,百忙中既不能反手出掌,拍死马匹(因恐自己儿子受伤),又无及跳避(人才刚刚落地),他吐气开声,居然在马蹄踢起来踩落的刹那,抓住马腹,往上一举,一时间竟将白马与严浪羽高高举起,啐喝:“去”
“呼”地一声,把人和马一齐甩了出去但就这么阻得一阻,血河车已驶出三、四十丈开外。
严苍茫怒叱一声,拼力相追。
严苍茫一身轻功底子,自然极好,但血河车的奔势奇急,后劲极韧,严苍茫使尽气力,俱无法赶上。
严苍茫怒不可遏,挥舞棉杖,舞得“花花”作响,拼力追来。
方歌吟知道自己非严苍茫之敌,急策驰驱,一时不择道路,眼前地势渐高,山势雄浑,意态深秀,景色美得娇婉,又雄胜一方。时杂花满岩,犹如锦绣,岚光照云,时呈异彩,清流澈石,还震雷音。而且在此心静神怡,启发灵奇之所在,满山满谷铺尽瞪白雪,血车所过,简直异为奇景。
方歌吟心中大奇,但不知此处为何地,但见山间、对攀,尽是寺庙,心中诧愕。
此时血车与严苍茫的距离,已越拖越远,人之纫力,尤其奔行:毕竟不是马匹,尤其此八匹神骏。
但就在此时,一声梵唱,一句佛号,袈裟翻动,僧衣一闪,血河车八马齐啸,骤然而止硬生生刹住因为车辔在一个人手。
他一手把住,急驶中的血河车即动弹不得。
势无可挡的血河车捏在他手,就像双指捏住一只青一般稳。
只听那人长声道:“阿弥陀佛,给我滚下来”
那是一个僧人。
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炯炯有神。
眉须皆白,长而密集。
白僧衣,高大,傲岸。
他身边有左右两个人,一个方脸铁色,正是佛光寺长门上人,另一人年逾花甲,矮小精悍,胡子垂及了地,双目却十分慈祥,也是个和尚。
在中间僧人背后,也有一壮硕颀长的和尚。这和尚方歌吟一见好熟,猛醒起:
这人就是少林寺中一掌把自己震晕的──天龙大师。
只听天龙大师喝道:“方歌吟,见少林方丈,还不下车拜礼。”
方歌吟大吃一惊,难道这白眉白须的白衣僧人,就是闻名天下,又名列“三正四奇”“三正”之中的天象大师。
方歌吟一呆,天象大师见方歌吟居然不下车行礼,心中愠极,怒道:“半月前来寺中捣蛋的可是这小子。”
天龙大师垂首道:“是。”
方歌吟啼笑皆非,万未想到名震武林的少林方丈,竟出口伤人的鲁莽之人,只听天象大师道:“擒下他,交寺监发落。”
原来那天方歌吟误以为洛水渡中狙击桑小娥者乃是少林铁肩,故赴少林,援救桑小娥,大闹少林寺,毁伤人、物无数,其时天象大师恰好不在,乃上五台山清凉寺与癫证大师印证佛经,其实是互磋武技,岂知发生这等大事。
天龙大师是少林首席高手,行事却未老练,他震昏方歌吟,即私行决定把他倒吊树上,听侯方丈回来发落,岂止中了辛深巷的调虎离山计,以曹极等将之引出寺外,救走方歌吟。天龙大师因此大怒,亲自五台山,走报天象,天象个性秉正激烈,一听之下,有人敢夺虎威,十分恼怒。
五台山四月解冰,七月见雪,深谷之中有经暑不消之“万年雪”,故又称“清凉山”,清凉寺便在此处。天象大师右侧的人,便是清凉寺住持癫证大师。
方歌吟此时才走过神来,先向长门上人一揖,才向天象大师等拜见,天象心中甚是不悦,只见一人自血车之后赶来,白袍大袖,样貌十分豪迈,当下合什道:“原来严岛主也来了。”
严苍茫一呆。见天象大师已至,心头已凉了半截,左首是长门上人,右首是癫证和尚,而且背后还有达摩堂首席天龙大师,不禁十分颓然,但外表依然不动声色。
要知癫证、长门二人,武功已十分了得,但少林天龙,武功可比他们二人加起来之力,还加上他身后的少林十八罗汉,却是无人可敌的。
方歌吟见严苍茫赶上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对他一身内外修为,也十分佩服。半晌又有马蹄声,原来是严浪羽气咻咻的赶至,严苍茫脸色一变,猛一挥手,严浪羽一见,便勒疆止住,调转马头,往来路回奔不见。天象大师等以为他害怕亲人武功还不及人,来了只有献丑,所以遣返,也不以为忤。
只听严苍茫笑道:“原来是老和尚二失敬失敬。少林乃白道宗师,却也对血河车这等几俗之物起念,实是难得,难得。”
天象大师脸上不禁一红,原来他确也有希望擒住方歌吟,夺得血河车之意,当下也不敢不认,道:“血河车是公物,人人均可得之,据悉血河车上有绝世武功,老纳正想开开眼界。”
严苍茫冷笑道:“东海劫余岛虽非武林正宗,但对血河车也有兴趣,也想独占奇书,只不过就不似少林来得自以为是,光明磊落而已。”他把“光明磊落”四个字,说得特别重,天象脸上不禁又是一红,他的红脸与银发白须相映照,真是奇趣。
严苍茫又眇视众人,一个一个的看下去,道:“不知清凉寺东佛光寺的出家人,也有没有得窥天物的兴趣?”
长门上人生性淡泊,与大漠仙掌车占风私交极笃,当然也想一见奇物,但自知技不如人,清凉寺癫证神僧对佛经之兴趣,大于武艺,这次与天象相晤,亦不如得偿天象所愿,武技中鲜有阐发,而癫证神僧也自度不能抗衡,故亦不想争夺,故双双对望一眼,癫证神僧道:“佛门本是一家。少林乃武术之宗,文是佛门圣寺,由天象师兄得之,自然众望所归。”
长门上人也接道:“血河车乃神物,无缘不可得之,老朽自含无缘。”
天象大师喜道:“既然二位大师如此说,便是少林挚友,随时恭迎二位与贵寺大驾少林,以尽地主之谊……”
严苍茫冷冷地截道:“少林僧人,贪婪如此,愧不知羞。”
天龙大师怒道:“你要怎样?”
严苍茫转念一想,对方人多自己势寡力单,不宜力闹,当下冷笑道:“听说天龙,是佛道俗中三大青年高手中的佛家表表者。”
天龙忽听他如此称赞自己,倒是一怔,稽首道:“不敢。”
严苍茫用拐杖拈拈雪地,道:“可是有个人出来之后,你们佛、道两家的高手,都给比下去了啦。”
天龙怒道:“是谁?”
严苍茫用棉杖遥指草上的方歌吟,道:“是他。”
天龙大师瞪了一眼,发出电虫似的大笑,道:“是他?我一掌就擂倒他了。”
天龙大师确在少林寺中,一掌击倒方歌吟。但是那时方歌吟已力战数场,连受重创,且与现时的武功,也大相迳庭,天龙大师虽一掌震眩方歌吟,但此说亦不甚公允。天龙武功直追“三正四奇”,故狂妄自大,不把方歌吟看在眼。
这下严苍茫不再接话,笑吟吟的望向方歌吟。
一时间少林、清凉、佛光各寺门徒的眼睛,也落到方歌吟身上来。
第五章恶斗天龙
方歌吟苦笑一下,也不答话。
谁知天龙大师想先声夺人,立威在先,便得寸进尺,喝道:“小子,你给我下来!”
方歌吟只想快些乘车赴见桑小娥,眼见恒山不远,怎肯弃车,正想答话,忽然“刷”、“刷”掠落两条人影,黄巾橘衣者正是“雪上无痕草上飞”梅醒非,白衣劲装者正是“全足孙膑”辛深巷。
此两人一至,先向方歌吟点首招呼,才向众人抱拳作礼,天象、严苍茫二人看了都大是不悦,心忖:长空帮如此看好这小子,定是为了血河车,今时今日若不强取豪夺,那还得了!只听梅醒非笑团团地道:“帮主有令,咱们要保卫这位方少侠安危,万请诸位大师高抬贵手,有什么事,在下可以担待一二。”
梅醒非说请“诸位大师高抬贵手”,分明相激严苍茫,不把他摆在眼里之意。
严苍茫气量奇狭,自是怒极,但他十分狡猾,道:“哦,哦,长空帮一来,少林派不让他只好让了;什么高抬贵手,是场面话、客气话而已。长空帮的使者,可真会开玩笑,哈哈,啊?哈哈!”
天龙大帅勃然变了脸色,沉脸道:“少林派的事,长空帮少管!”
梅醒非毕竟也是成名人物,而且在长苦帮中,身份十分重要,天龙大师这一吆喝,却令他难以下台,当下冷笑道:“出家人对人呼来喝去,为啥不当官去?”
天龙大师怒不可当,大步踏前,向梅醒非招手道:“你过来。”
梅醒非悠哉悠哉环视鸟穹天苍,偏就不望他一眼,道:“你没有脚么?”
天龙大师在少林地位十分尊贵,几时被人如此抢白过,大喝一声,一掌拍出。
这一掌拍出,初无异样;但掌至半途,力量、速度,俱一齐加快,十倍不止,而且五指钩如鹰爪,手腕偏前,梅醒非一侧身,一掌还了过去。
“砰”地一声,天龙微微一晃,梅醒非却退了三步,把住桩子,但不意又退了一步,足踝深深没入雪地之中,方才卸去大力,梅醒非变色道:“好‘穿山拳’!”
唉接触之下,知道真力与之相差甚远,但自恃轻功高强,仍可一拼,但轻敌之心,早已全去。天龙大师冷笑道:“还有‘排云手’!”
只见双手双袖,如山一般,罩向梅醒非,众人暗叫要糟,只见梅醒非,忽地斜里飞起,避过一击。
天龙大师冷哼一声,登时千手万手,尽向梅醒非攻到。
梅醒非依仗轻身功夫,滕挪闪躲,天龙掌影密如天网,他都能在间不容发躲了过去。
两人打了五十来招,只见雪上两种脚印:一种深入雪土之中,每一步踏出,至少临至膝步,可见天龙大师内力之浑;另一种足印简直如惊鸿踏雪泥,轻如鸟雀淡淡一触,才知梅醒非的轻功他实了得。
五十招一过,梅醒非已尽落下风。他是“长空帮”中,除桑书云外的第一高手,今番遇了劲敌。
天龙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自恃武功高强,原准备在今年“三正四奇”会战时,加入一份,望能挤身当世八大高手之一,而今与梅醒非已对折五十来招,大感脸上无光。
天龙招式一变,掌心透背而红,右手肿大至一倍,方歌吟见过这等掌法,失声道:“大手印!”
天龙也不打话,“大手印”一出,梅醒非纵走飞跃,仍无法脱出凌空掌力的追击,甚是凶险。
打到一处,天龙陡地住手合什。梅醒非一怔,以为对方已占上风,不想再折辱自己,先行收招。当下感激道:“佩服……”
方歌吟却识得这是少林派的“佛心功”,他当日与铁吾大师在少林过招时,却差点了“佛心一拜”的道儿,即叫道:“梅兄小心!”
回头一看,辛深巷都已不见,心里大是纳闷,又是担忧。
梅醒非这一提醒,猛觉劲风袭来,忙全力抵御,“砰”地一声,跌出九步,双足恰好陷于天龙双足所踏出的雪洞之中,“滋”地一声,一时竟拔不出,天龙一掌拍下,朗声道:“接我‘袈裟伏魔功’!”
大袍一扬,便就压下,梅醒非双臂正被震得麻痹不已,别说挡架,连闪避也不可能,“袈裟伏魔功”是少林七十二技之一,天龙先后已使过“大手印”、“排云手”、“穿山掌”等技,现今在梅醒非占尽下风时,再多使出一技,无非是逞逞威风,出出风头而已,倒也无心伤人,想把“架梁伏魔功”之掌法在梅醒非头顶压得一压,便就收掌,再出言数落一番了事。
那边方歌吟以为再不出手,梅醒非非死即辱,当下不管一切,“霍”地越过血河车,低马一蹲,险至极间左手一翻,“咄”地托住天龙大师掌下一击。
这双掌交击,天龙陡被震起,飞跃三尺,方歌吟只觉一股无匹的力量往下压,竟由足沉下雪地一尺余深,两人大感惊佩对方内力之强。
天龙喝叱道:“好!你出阵来,省我的事!”他力大招沉,又发了一记“大手印”。接一记接一记,漫天都是血手掌的影子。
方歌吟不敢轻慢,施展祝幽所投天羽门拳脚招式,勉力对折,千招一过,已力不从心。
他立即改用“武学秘岌”中的杂学,一会华山派“破玉拳”,一会龙游派的“铁闩门”,一阵使昆仑“十八甩手”,一阵用武当派“十八长拳”,千变万化,紊杂繁复,天龙大师甚是惊讶,这两人一个武功正宗精纯,一个杂学渊博,闹得个旗鼓相当。
但四十招一过,天龙大师掌法一变,双掌唬唬作声,而打出去的掌风反激相响,更是轰轰有声,天龙大师整个人,也变得如铜铁一般,而掌影更把方歌吟围得似铁桶一般,方歌吟心道不妙,如是少林七十二技中的“大金刚手”,金刚手一出,精练纯厚,方耿吟对各家杂学,仅有涉猎,并非精通,全仗繁杂乱人耳目,一旦遇上“大金刚手”如此沉厚的掌力,莫不为之辟易,方歌吟心念一动,竟使出少林“五祖拳法”。
少林五祖拳法,也是七十二技之一,亦是方歌吟对少林绝技中略有精通的技术之一,拼得五、六招,自是不敌,又改用“佛心功”,天龙“咦”了一声,加紧攻击,七、八招一过,方歌吟又占下风,忙使“大手印”御之,又四、五招后,占尽劣势,天龙咛笑道:“看你还能使出什么法宝?”
方歌吟一低头,“铁头功”撞出,天龙猝不及防,猛吃一撞,退了五六步,“呀”了一声,脸上烧辣辣起来,自觉给一后生小子撞到,是奇耻大辱,当下左手“穿山掌”,右掌打出一种淡淡的白芒来。
方歌吟左手施“青城九打”,右手使“韦陀掌”格去。“青城九打”与“韦陀掌”,一是青城派要技,一是韦陀门绝招,本不分辕轻,但“青城九打”能缠住天龙大师的“穿山掌”,“韦陀掌”跟天龙的右手一碰,完全散落下来。
方歌吟只觉自已给一种极大极强,至取至柔的劲力所制,一时如落万丈深崖,根本无法抵挡,“韦陀掌”力道顿失,对方功力涌来,幸亏他服“百日十龙丸”护心功力发挥,硬挡了一挡,才不致立被震毙。
方歌吟脸色大变,如这是佛门中难有人练成的“小般若禅功”,危急中“九弧霞日”,反振了出去。
“九弧震日”是宋自雪的奇招。宋自雪一生精研剑法,内力未如天象、大风、雪峰等人精纯,但亦自有一套奇门异功,“九弧震日”便是以九次不同的力道,消解对方劲力,或以九次连发内力,摧枯拉朽的击毁对方。
方歌吟刚好连发三道力量,才稳住对方掌力。后三道劲道,扳转上风。再来三道劲气,眼看可以摧毁对方,但天龙大师何许人也,方歌吟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反弹过来,要再不收掌,会承受不住这无终无极的压力,只好陡然收掌。
这一收掌,后三道掌力,便未能发出去。
这一下等于天龙大师与方歌吟拼和。
天龙大师那能忍受这种情况?大喝一声,双臂粗了一倍余,手掌澎涨,双掌运满“小般若神功”之力,要摧毁方歌吟于一击。
方歌吟双掌一翻,硬接过去。
树无风而摇,草条腊腊飞晃。
天龙大师运十二成功力,矢志要将方歌吟毙之于掌下,他这两拳,无疑已拼了全力。
就在两掌眼看交击刹那,天龙大师猛觉右掌一疼,他心中大快:小般若神功,天下那有可破的技法,莫非是对方使用暗器?
这时只听“嗤”地一声,原来方歌吟姆指微屈,食指一弹,一缕指风,已打入他的掌心。
天龙大师惊叫:“长空神指!”
长空神指专破内外家、佛道门罡气,黄山、华山之役,天象曾与桑书云一战,几吃大亏,“小般若神功”,也同样未能制住长空神指的攻击。
天龙大师心下一凛,但另一掌眼看就要和方歌吟手掌相碰时,在极不可能的情形之下,方歌吟手腕一翻,竟扣住了自己脉门,这一下反手奇招,使天龙大师吓然叫道:“你是东海劫余门的人?”
话末说完,手腕一麻,已被扣实,挣脱不得。原来十年前、七年前各一战,严苍茫也曾对武当大风道人一战,便会使“反手奇招”,几令大风道长锻羽。天象大师看在眼里,自然警惕起来,对他亲信的师弟天龙亦有说起。
而今方歌吟竟用两大高手的绝学,骤然间制住了他。
其实方歌吟除了“天羽奇剑”外,其余并不够精专,东海劫余门的奇技,方歌吟是从“武学秘笈”中用心最多的,“长空神指”乃是得桑书云亲笔所传,虽未纯熟,但已精华尽得,故能以突击制得住天掌,并非奇事。
方歌吟一制住天龙,天龙尚怔在当堂。方歌吟回心一想:自己因误,以为猝击者是铁肩,冒然闯山,伤及不少人,又为救桑小娥,冒然闯寺,毁了不少文物,心感歉疚,自己生命已无多日,何必多结仇怨?当下一触即收,拱手道:“承让,承让。”
天龙脸上一阵红。回头望去,只见天象大师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天龙心高气傲,自以为除“三正四奇”外,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而今方出少林,却在方歌吟手里折了,如何做人。他虽然狂妄自大,但并非虚伪小人,方歌吟让他,他如何不知?当下大声道:“比拳脚,你胜了!我们再比兵器!”
大凡一个成名的武林人,有时败了比死了更难受。他明知方歌吟相让,却要比下去。他宁可反胜方歌吟一次,饶而不杀,而不愿领方歌吟的情,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习武之人最怕气馁,天龙虎胆包天,冲锋杀敌,沙场而决,这十余年来有人敢动少林寺,莫不是给天龙大师挑下阵来,天龙无疑已成了同门的典范:这勇气绝不能失,也不能缺!方歌吟见天龙大师满眼红丝,心中一凛,暗忖:江湖人真的把胜败看作如此重要吗?当下道。
“大师功力深厚,在下自认不及,不必再比。”
天龙大师惨笑道,“你不必再谦。适才一战,你是胜了,自今再来比棍剑!”
背后已有人捎来一根担挑颜色的杖棒,天龙大师“呼呼呼”舞了个风雨不透,像疯狂了一般,跌出七八步,忽又冲出三五步,但瞬间已到了方歌吟身前,方歌吟心中一凛,不知是什么路数,只听梅醒非高声示警:“少林‘疯魔杖法’!”
就在这时,疯狂一般的杖法,已激起满地黄叶,飞起漫空黄蝶。
千点百点化作万点雨点,杖击而下!天龙大师身形魁梧,但使起杖法,翻跃腾弹,灵便如一头豹子!杖声开好是“呼呼”的声音,使到用劲时,变成了“唬唬”之声,到后来招式愈急,变成“嗖嗖”之声,简直如剑如刀,急而凌厉。
方歌吟知无法闪避,“呛”地一声,金虹剑出销。
剑虹幻作金虹,“嗡”地一声,一曲而射。
“怒屈金虹”!天龙大师一长杖,杖头指天,杖尾点地,这一招是“疯魔杖法”中的“抵柱中流”,“叮”地一声,剑气射中杖身,星花四溅。
星花四溅,天龙大师的棍杖已“嗖”地指戮而出,比剑犹轻、急、快!这一招变化十分乍然。方歌吟“天羽廿四剑”中,无一招来得及自救,便猝然把剑一横,目光远望,正是“天下最佳守招”:“海天一线”。
这简简单单的一横剑,刚好封住了天龙大师的杖尖,天龙大师断未料及方歌吟能招架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好,这一招变化原是个在“疯魔杖法”中的一招变式,名叫:“天龙一式”。顾名思义,天龙大师对这一式十分自负,当日他就以这一式击败当今昆仑派首席“七变飞虎”奄虎飞。
但是方歌吟这一招“海天一线”,实为当年大侠萧秋水所悟,前为“君临天下”之强人李沉舟所创,血河派当年这第一高手卫恶斗,用了三百七十一招都破不了此式,天龙大师的“天龙一式”又怎能动其分毫?
就在这一愣刹那,方歌吟已反击。
他一掌拍出,掌劲无声,正是他沉潜凛冽的“大漠仙掌”。
方歌吟所用的招式、武艺,如此千变万化,端是令人目不暇给,暗自心惊,但却令天龙大师萌了杀心!非杀不可!此子不死,天龙自忖在江湖上难有立足之地!他杀心一现,即拍出十二成功力的“大般若禅功”!“大漠仙掌”一旦硬接之下,本一阳刚一阴柔,正好相互克制,但天龙大师约三十年苦练“大般若禅功”,绝非方歌吟三十天悟出的“大漠仙掌”基础原理所能及的,掌力交撞,方歌吟大挫。
但是方歌吟内息奇强,掌力虽挫,真力即涌出,抵住天龙大师内力之冲激。
只是在这一抵触之间,方歌吟连换内息,“海天一线”的姿势便稍为震汤,这稍稍一震之间,天龙大师的棍尖便滑过剑身,顶了进去。
天龙大师的棍杖顶端,本已贴近方歌吟咽喉,被方歌吟以剑身挡住,如今稍移厘毫,杖尖袭入,其间已无可退、无可闪、无可避、无可挡!这一招掌杖配合使用,是天龙大师的平生绝技。
这一招天龙大师苦练二十年,但却第一次使用。
他原本知道他师兄天象的武功太强,就算他能在今年争到天下八大高手之名衔,与他掌门师兄齐名,但若有一日与他这位师兄较量,还是必败无疑所以他就私下练成这招,以“大般若禅功”全力引开注意,再以“疯魔杖法”掩耳盗铃,使“天龙一式”变化夺之,万一还是不成,郎使这招“滑”字诀的振腕戮刺。
“天龙神刺”!他现在把这招施在方歌吟身上,原也是非常不得已之事,但这一战他不能败所以他只有拼上了!辛深巷、梅醒非眼见方歌吟要糟,齐大呼一声,连天象大师也吃了一惊,出家人尽量不开杀戒,何况天象与宋自雪等毕竟也是敌是友,如此杀伤后辈,有欠公平,但饶是天象要阻,也来不及就在这时,杖齐中裂为两片剑劈出,至天龙腕时,变成刺出这招极险,不但不避,反而等于是向杖尖冲去但杖已被剑削为二,杖力全消天下第一攻招:“玉石俱焚”!这一招是方歌吟危急中突然想到的。
一下子,化守为攻,局势剧变!天龙的断杖,已经失了威力,方歇吟的剑尖,已如闪电般到了他的咽喉。
天龙大吼一声,闭目待死。
他喉咙的毛管一粒粒如豆子般炸起,已感觉到剑锋迫人的寒芒。
但方歌吟没有刺下去。
他也在淌汗。
他也没有把握刚才那一剑那一招威力远大过于他所想像的。
他不知道这一剑是昔年天下第一狂杰楚人燕狂徒所创,燕狂徒一生纵横万里,名动八表,猛放不羁,荒诞怪异,但若论一身艺业,李沉舟也要敬之三分,尊之七分。
方歌吟的剑尖抵住天龙大师的咽喉;他自己却犹如自地狱里打了一个圈回来,汗湿背衫。
他的剑尖仍点在闭目待毙的天龙大师的咽喉上,这一剑,刺下去,还是不刺下去?
这个人,杀好,还是不杀好?
方歌吟叹了一口气,终于缓缓收了剑。
第六章奋闯三十六奇僧大阵
天龙大师感觉到寒意渐去,才睁开眼睛,眼皮上俱为汗水所湿,望见模糊中的方歌吟,以清明坚定的冷冽眼神,看定自己。
而自己如同在地府转了一个圈回来。
方歌吟开口了,还是说:“惭愧,惭愧,大师武功高强,在上仅凭运气,实是汗颜。”
他既得胜,不骄矜,不夸妄,反而说天龙大师的好话。天龙大师低首合十。
方歌吟闪身一避。他知道少林“佛心功”非同小可,而初入江湖,屡遭暗算,使他心中大加警惕。
但天龙大师丝毫没有发出内劲,铁脸色说出了几个字。
在少林这一代的人,做梦都没想到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天龙大师兄,也会说出这几个字。
“你不用过谦”他说:“我服了你。”
方歌吟居然在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使得少林掌门以下的一代高僧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对他来说,很是重要。
方歌吟现刻在武林中的地位,已经在高墙上。
天龙大师这一句话,可以等于替他建造这一道墙的根基。
现在武林中,已无人敢瞧不起这个新任的“天羽派”掌门。
但高墙前面呢?
还有高树、高塔、高山、高溪。
天象大师硕壮如一棵长白枝开白花的大树。
他的胡子有风拂动时,好似白花一般好看。
方歌吟从来没有看过那末漂亮的胡子。
他心突发奇想:如果天象秃顶上也有头发的话,那也一定会银白得很好看。
他暗自想,所以怪有趣的望天象。
天象大震怒。
有一种人,你用有趣的眼光向他看,他都会受不了,拿拳头来揍你的。
天象大师无疑就是这类型的人。
他自小就出家,自小就被人也若眼睛看他的光头,彷佛觉得他的光头比纺球还好玩的事一般。
他恨死了,所以他蓄胡子,证明了他如果能留头发,一定比谁都好看。他不是个不长毛发才剃渡掩饰的人。
为了这股佛家所谓的“嗔念”,他有时也怀疑自己怎么如此注重俗世的眼光,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当“和尚”的资格。
然而他今天却当上了名赫八表的少林“掌门”。
这使得他更加自律、庄重起来。
自这白花花的长须,也成了他气派的特徵。
而今这小子,击败了他最赏爱、倚重、栽培的师弟,居然还“怪有趣”的望他。
他大步踏出。
长门上人轻咳一声,忽道:“大师。”
天象止步,问道:“啥事?”
长门上人心念方歌吟这次击败天龙,断无好了,天象大师若出手,其人掌力,足可开天辟地、震岩裂壁、开碑碎石,而他自己对方歌吟营救车莹莹之印象不恶,自己又是车占风、桑书云的至友,当然不希望方歌吟被伤于此,当下道:“大师是少林至尊,何庸对小辈出手?”
天象没好气的瞪过去,道:“怎么,你出手么?”
长门上人一愕。心忖:自己尚远非天龙大师之敌,何必自讨没趣。眼光一转,见天象背后一列传人,心想,与其天象出手,不如卿少林其他高手擒住方歌吟,听候发落,自己再图营救好了,当下便道:“大师不必亲自出手,派座下高手便了。”
天象一愕。他座下第一高手,要算是天龙,现下天龙败了,又能再请谁?
严苍茫却恨方歌吟入骨,唯恐天下不乱,眼珠子一转,即刻将计就计,道:“这可是少林名动天下的三十六奇僧,少林三十六僧,鬼厌神不憎,对付一个区区方歌吟,小意思而已,怎么不敢结‘铁桶大阵’?”
此语一出,少林僧人,怫然变色。
原来少林重要阵仗,有鼎鼎大名的“十八铜人阵”,“达摩廿四罗汉阵”又更高一层,到这“卅六房高僧”的“铁桶大阵”,简直是天罗地网,昔年“血河派”第十二任掌门卫悲回的嫡传大弟子“掏心挖肝”寄尘生,就是死在十三奇僧大阵下。
少林实力宏厚,当然还有更巨大的阵势,如“一百零八罗汉阵”,甚至“一千零八沙弥大阵”,但这些属于群殴的阵法,甚少用来对付不到十人的,更遑论用来对付一人了。阵势太大,目标愈少,反而碍手碍脚。
“少林卅六奇僧大阵”,几时被人看低过,唯方歌吟曾破过“十八罗汉阵”,闯过“廿四达摩阵”,少林引为奇耻大辱,再经严苍茫如此一激,三十六名健人,齐步向前,迫向方歌吟。
长门上人大急。他原本想令方歌吟较为安全,却不料反被严苍茫利用,三十六僧阵一排,非死即伤,尤其少林僧人已恨方歌吟入骨,下手自然更重,长门上人正待排解,只听天象大师亮如洪钟的声音道:“拿他下来。”
三十六僧齐应道:“是。”
僧衣翻动,阵势一展便把方歌吟围在阵内,真似铁桶一般密实。
方歌吟出道虽不久,但他所历数十场战役,无不惊心动魄、狡诈百出、险象环生、转危为安的。长安城中,大战辛深巷、桑小娥;长安城郊,力战严浪羽、铁狼银狐。石洞中,遇奇人宋自雪;画舫中,战师母林雪宜。在江中、雪夜、古刹,三战异人严苍茫,又于江上打败无情公子以及铁肩大师;中条山上怒杀邓归、滕雷、尚拍魂,打败严一重,又曾勇闯少林,山下打到山上,旋又从山上打到山下,更曾与天下第一高手任狂交过手、对过招,现刻正虽败“三正四奇”外中原第一少壮派高手天龙大师,从隆中的勇战奋杀,到洛水力斗劫余门、恨天教的高手,至今天奋敌少林三十六僧,可谓身历奇险,阅历不浅,加上天生聪悟的应变能力,当机立断,在江湖上已经是个角色。
但是他一见这廿六奇僧阵之声势,心中仍禁不住忽忽地乱跳。
而卅六名僧人,一出手,不做什么,只向他走来。
大步走来。
这比什么都可怕。
三十六个人,一齐行入,圈子缩小。
这不止是像个铁桶,而且像个锅子。
热锅。
而方歌吟就似热锅上的蚂蚁。
何况这锅子会缩小。
这三十六个铁一般的僧人,似乎要一出手就把方歌吟箍死、压死、挤死。
方歌吟图冲天而起。
可是他冲不上去。
压力太大了。
比灰暗欲雪的天,那压力还要大。
那是什么样的:天愁地惨的压力方歌吟在寒冬渗出了汗。
冷汗。
他大喝一声,“长天一剑”撩出。
少林僧人稍稍一分,四人僧袍,便使“长天一剑”威力全消。
当先一名僧人,双指迸企,直戮方歌吟双目。
方歌吟及时一招“石破天惊”,就回了过去。
但僧人依然攻来,视若无睹,在他一左一右约两名僧人,十指并击,一拍开他的长剑的“石破式”,一拨开他的“天惊式”。
方歌吟心下一凛,及时展开武当派内家长拳的“错步连环”,一连在极小极窄的范围不下十几下急走,共听“喳、喳”连声,数道指风,迎脸划过,有一两根手指,几乎已刺在他眼盖上。
方歌吟闭上双目,心道好险,要不是自己错步连环,只怕避得了一指,也避不开两指。
原来这“三十六奇僧大阵”,不但令敌人无还手之力就连出击,也令人神眩目迷,应付不及,适才双指夺目,吸住了方歌吟全神贯注,真正杀手,还是躲过方歌吟视线外的几指并点。
方歌吟险险避过,但掌风又到,方歌吟一招“怒剑狂花”扫了出去,却又为僧人所牵制,交次不到十招,已遇到七次奇险。
到了第二十招时,方歌跨已通十六次险死还生,到最后全仗“天羽奇剑”的奇险招数,方始能绝处蓬生。
在圈方歌吟感受的压力当然是大,几乎不能展移寸步,但在圈外的梅醒非、辛深巷、严浪羽,甚至长门上人、严苍茫,无不感觉到这摧满于天地间的煞气与压力,奇巨无匹,连呼吸都为之急促起来。
方歌吟还能不能支撑下去?──这卅六奇僧大阵,昔日曾以此一阵困死长白山掌门海大公、观澜派掌门荣锦衣、衡山派掌门全正渊,方歌吟出道未及一年,能活出此阵么?
连方歌吟都感觉到自己这次的无望。
他甚至不能中掌,一旦中击,则等于是三十六名僧人回击,非死不可。
他感觉到压力愈来愈重,自己的手臂,也抬不起来,双腿也逐渐麻痹。
可是他要拼。──桑小娥不能落发桑小娥不能为他削发他不能让桑小娥为尼他宁可死。死也要见到桑小娥,死也要闯出此阵去他大喝一声,施出了“天羽廿四剑”中,威力杀气最大的一招:“血踪万里”
“血踪万里”是宋自雪少时目观天下英豪围剿卫悲回时,这血河派第十二任掌门屡冲屡杀,所向披靡,有感而创的,其中杀戮之大,可以从剑锋剑气中迫人而炙,这一剑划出,“铁桶大阵”登时有了缺口。
方歌吟挺剑便闯,但就在这刹那间──就在这瞬息间,缺口已然不见。
方歌吟持剑闯了过去,心却往下沉──他冲到那缺口时,缺口已给僧人封住,他等于是向刀山火海冲去一样:七八只注满内力的手,和十余双讥诮冷锐的眼神打了过来。
这“铁桶大阵”,没有缺口──就算有破绽,当你发现时,缺口已给缝合,你闯过去,只有送死。
但方歌吟已闯了过去。
就在这刹那间,他把心一横。
把剑也一横。
剑尖远挑对方无尽处,目光也望向无止处。
“天下最佳守式”:海天一线。
可是“海天一线”纵守得住别人攻来的招式,能不能守得稳掌力。
方歌吟不知道。
他只有拿生命去一试。
──也许生命不只是该做有把握的事,没把握的事,也该去一试;这正如生命里不尽是该做别人认为对的事一样。
如果是一双手,方歌吟这一招,当然守得住。
如果是十双手,方歌吟这一守,以精湛内力论,仍然吃得住。
但此刻是三十六双手,三十六个高手的全力施为。
“海天一线”依然稳得住,但却被带动了──带移了一点点、一些些、一微微,但情况立即完全不一样了武功招式,本就分毫不得偏差;偏差毫厘,失之千里,生命悬于一线的事。
也许因为武林人每时每刻,都可能面临死亡于一瞬,所以他们更珍惜生命,更加顾全每一枝节每一小处的偏差与失误。
“海天一线”被三十六人的掌力稍为带动──这“最佳守势”全失。
要不是三十六双手掌全力在甩脱“海天一线”的粘字诀上,方歌吟早要连中数十掌。
方歌吟把心一狠。招式突变,“玉石俱焚”
天下最佳攻招本来一守一攻之间,变换瞬间,这三十六名高僧,至少可以击中方歌吟逾三百下,但“玉石俱焚”招式未出,声势便起,众人来不及反击,无可抵御,只有纷纷退避。
“玉石俱焚”,无可争锋。
但是僧人退避,阵势不乱。
“铁桶大阵”依然未消散。
“铁桶大阵”,仍如铁桶般慎密。
排山倒海的压力,待方歌吟一招“玉石俱焚”消散时,又再回复。
方歌吟一咬牙,使出一招他向来末用过的招式:“老牛破车”。
天下最佳慢招。
这招在这时候,有什么意义,方歌吟不知道。
但不是知道的事才做,有时候也该做做不知道的事儿。
方歌吟使出这一招,后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天象大师心中踌躇满志,正在得意自己少林人才辈出,这样一个大阵,他心中想,只怕连卫悲回再生,也未必破得了。
──任狂破不破得了?
他觉得对这后生小辈用这大阵,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就在这凝结了一般,随时决定生死的关头,局势剧然缓慢了下来。
天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那小子似发羊癫一般,手舞足蹈,跳起舞来,而困住他的三十六僧,开始时候脸部都是极端可笑、惊奇、不信、忍唆的神情,但不过片刻,人人目光迟滞、疑惑,甚至如斯如醉,行动了慢了起来,居然也缓慢地舞动起来。
天象大师啼笑皆非,又勃然大怒,正要喝止,但觉自己声音缓慢,遥不可及,他毕竟是有道高僧,忙镇定心神,收息省心,一下子又清明过来。
但三十六僧人已被带动,舒缓无力,又如痴似狂,这天下最佳慢招,原为当年“权力帮”第一高手赵师容所创,她是第一舞蹈能手,才气横溢,少林的阵式,能抵挡住任何招式,这点无人可破,但“老牛破车”却慑住了他们的心神,使到“铁桶大阵”自动不能运行,这就与“海天一线”本不能破,但为众多人力量所移,以及“玉石俱焚”势无可挡,但“铁桶大阵”只避不挡,所以方歌吟还是冲不出去的道理一般。
三十六僧招法尽慢,严苍茫邪心邪道,反不受影响,纳闷忖道:莫非这小子会妖法……就在这时,白光一闪,快若惊虹,出招前全无半点徵兆,两名僧人惨呼倒地,方歌吟已闯出阵来。
原来方歌吟趁慢之间,突然使出“天下最佳快招”:“闪电驾虹”来,这一快一慢之间,少林僧人怎受得了,当下被方歌吟破阵而出。
那两名僧人受伤得以不死,这是方歌吟连人带剑逸出时,剑下留了情,否则就要身首异处,焉有命在?
局势急剧直下,严苍茫天象大师也愕在当场。
方歌吟连战三场,俱是苦斗、力拼、恶战,但三场连胜,赢得令人不得不心服。
单打独斗,方歌吟战胜了天龙大师;群殴闯关,方歌吟克服了“铁桶大阵”。
无论那一方面,方歌吟现刻的声名,已直追“三正四奇”,不遑于后。
天象大师大步跨出。
长门上人没有拦,他知道自己拦阻不住。
天象根根白须,倒竖而起,道:“你究竟是那一宗那一派那一门的?”
方歌吟摘下长剑,道:“天羽门下,一名弟子而已。”
天象怒道:“天羽门下,没有人才。”
梅醒非冷笑加了一句:“宋自雪也不是人才么?”
辛深巷补加了一句:“昔年大师大战宋大侠,历三百回合,未分胜负……”他笑了一笑,调侃道:“除非大师不把自己当作是个人才,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天象哑然。他素倨傲、自恃,但昔年华山一战,对宋自雪倒是惺惺相惜,他再傲慢,也不敢违心说话,干咳一声,道:“宋施主剑术精奇,老纳佩服得很;但天羽剑法,老纳有缘数会,几会有这般歪道魔招?只怕宋施主在世,也不以为然。”
宋自雪已逝一年,现早已传遍江湖;但天象大师为人刚直不阿,而今挑上方歌吟,毕竟是为雪少林之辱,并非乘人之危,趁其师殁而侮之的事,天象是绝不肯为的。
辛深巷语锋伶俐,打趣道:“那一门那一派?如果无门无派。却败了天龙,闯了大阵,少林岂不更没没那个面子。”
天象大怒,道:“你是何人,敢在老袖面前撤野。”
辛深巷笑道:“在下辛深巷,长空帮白旗堂主。”
天象大师冷笑道:“你的礼貌是桑老儿调教的么?”
辛深巷笑答:“桑帮主生平只教人礼仪,但不对无礼之人多礼。”
天象怒叱,连白眉都根根竖起:“你敢骂我无礼?”
辛深巷晒然:“是大师自己承认,在下可没那末说。”
天象大师怒极,双目似凸出来一般暴瞪,猛喝一声,长身而起,飞袭辛深巷。
就在他掠起同时,金虹一闪,拦在他面前。
天象完全不理,冷哼一声,伸手一抓。
他出手如电,金虹剑已被他抓在手。
他随手一拗,以本身精通少林内功,纵是碗口粗铁,也给他一拗就断。
但他这一拗,剑弯成弧形,却未断。
剑“翁”地一声,剑寒迫人。
而且剑气一道挑起一道,连续迫来。
天象大师心下一凛,立即松手,身形一沉,落下地来,气得僧袍无风自动,全身骨骼,拍拍作响。
他贵为少林掌教,武林泰斗,几时被人如此气过,又给如此一个年轻小辈迫落于地过?这下杀机大现,怒到极点,下手已不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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