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此事。”赵黍说。
“姜茹姑娘神魂沉滞不明,我或许可以抚琴一曲,为她调摄魂魄,重唤灵明。”鹭忘机言道。
赵黍沉默不语,暗中询问灵箫:“此法是否可行?”
“调琴抚弦,能顺五气、畅百思。姜茹肉体生机犹存,正适合以五官知觉为引,接神魂归位。”灵箫言道:“这个道理你早就明白,否则为何不计代价给姜茹调制返魂香?”
赵黍一时无言,灵箫说:“你心思乱了。”
“那就有劳道友了。”赵黍没有回应灵箫,朝鹭忘机揖拜道。
“贞明侯不必如此。”鹭忘机言道:“今后若有疑难之事,不妨与我直言。但凡是力所能及,我自当协助。”
……
安排鹭忘机给姜茹抚琴调治,并下令其余闲杂人等不准靠近,赵黍一人守在静室之外,默然无语。
“你修为精进了。”
张端景的声音从旁侧传来,赵黍见老师悄无声息出现,赶紧问:“老师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张端景往静室瞧了一眼:“那个姜茹受伤了?”
“是,她被壬望潮所伤,至今昏迷不醒。”赵黍回答:“我让一名凤鸣谷门人抚琴施术为她调治。”
“凤鸣谷,这个宗门也是败落流散了。”张端景望向赵黍:“苍水诛邪一战,是梁韬要你充当诱饵吗?”
赵黍不得已点头道:“是的,他亲自找上门来,似乎有责问之意。因为我拿下了出身宜安楚氏的郡守,武魁军也抄没了许多崇玄馆子弟的财帛产业。”
“你怎么想?”张端景问。
赵黍没听懂:“我不明白。”
“你觉得梁韬是在试探你么?”张端景说:“他一路暗中跟随,法宝阵式更是早已备好,却迟迟不出手。你觉得他有何用意?”
赵黍沉吟不语,如今梁韬应该认为赵黍身后另有仙家高人,或许他真的想要借机试探出这位“仙家高人”,看看在危急关头是否会出手救助赵黍。
于是在苍水河畔,赵黍一人独对群邪这种危难关头,梁韬迟迟不现身,要不是赵黍在斗法之际修为突破,法坛灵光刺破乌云,让梁韬有所显露,估计他还会继续拖下去。
但张端景这话也另有含义,一是证明他当时就在附近旁观,没有立刻出手救援赵黍;二则是张端景同样怀疑赵黍身后另有仙家高人,否则不会跟梁韬动作一致。
“果然跟你说的一样。”赵黍暗中对灵箫说:“老师他其实有所察觉,只是没有当面点破罢了。”
“他是你的授业之师,对你的了解可能比你自己还多。”灵箫察觉赵黍心绪:“怎么?你不乐意?”
“我只是觉得自己跟老师……生分了。”赵黍确实有几分不悦。
“你是责怪张端景不及早现身救你?”灵箫问。
“倒也不是责怪……”
“那就是了。”灵箫干脆打断道:“你要明白,莫说是授业恩师,即便是生身父母,也没有永远照顾后人的道理。你以前畏难惧事,恰恰就是在张端景翼护下过得太安逸了,没有半点为自己作主的心思。”
赵黍乖乖接受教训,灵箫继续说:“修仙之人,之所以要廓然无偶,便是为做到一心一意为自己作主。我也跟你明言,这条路险峻万分、崎岖难行。凡夫俗子自己当家作主,尚且要为日常柴米油盐费心,何况是成仙飞升的大道?你要是有半点仰仗依赖的心思,断然难成!”
“怎么不说话?”张端景出言打断赵黍的沉思。
“我觉得梁国师主要还是想见识一下我的科仪法事,究竟能发挥多大灵验效力。”赵黍直接转移话题:“老师您不觉得奇怪么?明明武魁军此次分明是对崇玄馆子弟下手,那群妖邪精怪更是崇玄馆扶起来的淫祀鬼神。按常理而言,梁国师应该要保下它们才对?怎么会主动出手诛伐?”
张端景摇头说:“这些淫祀鬼神犯了大忌讳。它们若是散乱无序,潜藏不出,你一时搜捕不着,终归要为即来战事忙碌。群邪避过风头,日后尚可徐徐图之。
但壬望潮召聚妖邪精怪,无论是出于何种心思,却是妄自称尊,即便曾获得崇玄馆认可,梁韬也断不能容!何况梁韬即将要做的事,怎会准许有除他之外的鬼神之主?”
赵黍恍然大悟,心想也对,人间道国的一项前提,便是劾制鬼神精怪、山川万灵,将其点化为人间道国的仙官将吏,必定是要受梁韬的完全掌控。现在壬望潮自作主张,在梁韬看来不啻自寻死路。
可赵黍转念一想,哪怕没有梁韬与崇玄馆,壬望潮召聚一大批妖邪精怪,不也隐约是凡俗人世的一大威胁么?这群没有科文鬼律大力约束的淫祀鬼神,祸害起百姓来可是毫无顾忌。
如此两相交逼,梁韬身为华胥国师,不出手都不行了。
“一战荡平南方数郡淫祀鬼神,但凡有心作祟、妄兴祸福的妖邪,大多葬身苍水河畔。”张端景言道:“虽说山林之中定然还有妖鬼精怪,但这一战足可立威,震慑其余心怀不轨之辈。即便是别国妖邪,察知此事也要另做计较。”
赵黍还真没想到这一层,看来自己以身犯险配合梁韬,确实给华胥国争取到不少良机。考虑到这些淫祀鬼神被一网打尽,连同崇玄馆的出仕子弟被捉拿下狱,想来本地百姓的负担也能稍稍减缓,而自己则能专心未来战事。
“你若无事,我便离开了。”张端景说。
“老师不多留一阵么?”赵黍赶忙问道。
“我尚有事。”张端景言道:“你之前在苍水河畔应对有方,想来日后不用我处处照应,你也要习惯自己面对艰难险阻。”
老师所言与灵箫有几分相似之处,赵黍心中感激万分,那点生疏尽数消散,主动跪下身来,朝张端景磕头。
轻风微扬,等赵黍抬起头来,张端景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