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港岛养小号
港人把菜市场称为『街市』。近年越来越多的老街市面临清拆,民间文化保护组织四处奔走,却收效甚微。现实地看,街市的没落无法挽回;就像电影《每当变幻时》里,街市『富贵墟』最终被拆掉,鱼佬陈奕迅与猪肉佬黄渤只得各自改行。『每当变幻时,便知时光去』。
早晨七八点钟,金华街市场的鱼档已经热闹起来。这里是港岛东部的筲箕湾,原本是渔民上岸贩卖渔获的墟市。现在渔业凋零,倒是隔壁城隍庙的香火鼎盛,香烛气味在街市上空萦绕不去。鱼贩子手臂上文着龙,却是一团和气,口甜舌滑地对老太太说,“阿姨你咁靓,虾见到你都会跳啊!”老太太明知他是在夸虾靓,仍然笑得合不拢嘴,果断掏钱买了一条鱼。
街市进化:露天街市-室内街市-多功能市政街市
像金华街这种露天街市,由摊贩自行搭棚或推小车相连而成,只要在政府划定的范围内,就不会受到港府的小贩管理队驱赶。香港最有趣的室外街市恐怕是著名的北角春秧街。热闹时,市集几乎要把电车路轨淹没,叮叮车司机恼火地打响“叮叮、叮叮”,提示行人闪躲,但是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地当他透明。叫卖声、斩肉声、讨价还价声,和“叮叮、叮叮”混在一起,与不远处锣鼓喧天的粤剧圣殿——新光戏院遥相呼应。
不过这种露天街市在港已经很稀少了,因为卫生缘故,从1950年代开始,政府陆陆续续将街市从路边迁进了室内。到了1990年代,市政街市开始流行,就是在各大社区兴建一座多功能市政大厦,将所有的社区服务集中在内,包括街市。按照现行规范,通常肉类在楼下、蔬菜在楼上,因为连续暴发几波禽流感疫情,禽类则另划一个角落。这种“市政街市”的楼上通常还有大排档、社区健身房、卫生室甚至图书馆、区政府。也就是说,你可以早上到三楼面条摊吃个鱼蛋粗面当早餐,然后到五楼图书馆看份报纸、读本小说,上六楼健身房出身汗、洗个澡,然后到楼下买菜回家做午饭。
万能的市政街市是不是看上去很美?然而,港岛政府没想到的是,这种街市规划并不讨好,因为很多人只是单纯地想割块肉、买斤菜而已。谁要去街市读书看报?在金华街市场100米开外的筲箕湾街市就是一例,这里已经被荒废多年,被戏称为“为了上厕所才会进的街市”。
也会有人怀念以前的露天街市。沿街铺开的摊位大多会延伸三至四个街口,居民可从任何的街口进出,阡陌交通,往来便利,是真正地“逛”街市。所以有学者认为,街市进入室内,是典型的忽略使用者需求的规划。
相比学者们理性的批评,普通居民的想法更让人感慨,“以前我看到路边的街市佬就会停下来想,今天买些什么菜好呢?而现在,我是想起买菜才会去市政大厦逛街市。”
市凤姐一家人,都是倚着湾仔街市长大的。从外婆开始三代人都是卖菜的。她的母亲90多岁,每天梳好精致的发型,描了眉,涂了口红,坐在菜档的一角剥蒜。她外婆当年卖菜的旧湾仔街市,建于1937年,是全香港第一座“流线现代主义”建筑。1996年,政府将它纳入发展计划,要拆除后迁址新建。
民间文化保护团体反对清拆旧湾仔街市,希望保留历史建筑。但对凤姐来讲,这里只是年轻时工作辛苦、没有空调、没有钱赚的记忆。当政府宣布要把湾仔街市卖给地产商、在隔壁建起新湾仔街市时,她们全家毫不犹豫地搬了过去。“为什么不搬?有冷气,有人来搞卫生,环境好些,顾客当然也更愿意逛这里。”
最早的湾仔街市,由英国殖民政府修建。
正是凤姐这样的态度,占了摊贩和周边市民的99%,让十多年前为湾仔街市保护奔走的港大建筑学系教授李浩然自讨没趣,最后只有放弃。
李浩然说,1930年代的湾仔全是唐楼,湾仔街市的设计在当时全世界来说都很时尚。“湾仔街市的落成像是一艘太空船降临了这里,有通风口设计,还装了电风扇,凉爽得很。顶层还有个儿童游乐场,设计这里的西方人以为中国人会把孩子放在游乐场,自己去买菜,他不知道中国人都是把孩子背在身上走的。”直到今天,有的港室内街市仍保留顶层是儿童游乐场的设计,但仍然门可罗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