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胡不为忙不迭的将几人让进屋里,将伤者放在偏厅。胡不为心如火焚,见年大成全身是血,大片衣衫被撕碎成缕,右腿肌腱尽都开裂,皮肉血水混成一团,筋都断了,露出白色骨头。头颅上前额处也开了老大一个洞,血正汩汩出来,进气少出气多,眼看就不成活了,他哪有甚么回天之力来救他。
赵氏听见人声杂乱,掀帘进来看,看到年大成跟个血人似的,惨状无法描述。她哪曾见过如此血淋淋场面,当下咕咚一声,晕倒在地。胡不为大惊,赶紧扶起来,抱到卧室安顿。
这时单嫣梳洗完毕,换了衣衫走进门来,见到年大成气若柔丝,众人惶然无策,都急切的看着胡不为。胡不为却眉头深锁,围着茶桌绕圈。便已猜到了怎么回事。她向胡不为道:“不为哥哥,赶紧烧符给他灌下呀!”胡不为不满的看她一眼,心道:“要是有用我早给他服了,我能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与单家两兄妹多年相交,自己有什么手段从不对他们隐瞒。却见单嫣续道:“你的定神符极有效验,一符不成,你烧三符给他灌下,兴许便能治了也未必。”
村长听说,也跟着说道:“对啊,禄儿,你便照单嫣说的,烧几符给他喝了,唉,他伤的这样重,恐怕……我们便尽尽人事救上一救,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活了,是他命硬,否则……唉!”他叹息几声,摇头退到一旁去。这年大成幼小极苦,父母双亡,只他和一个八十四岁的祖母过活,他这一去,只怕过不了多久老太太也要不行的。这几个猎户早上上山时看到年大成血迹斑斑的蜷在一个草窝里,赶忙砍了鲜藤做一个简单担架,将他匆忙送下山来,在村口看到村长,一道跑过来了。年大成的祖母此时尚未知晓。
胡不为无奈,打开匣子取符,哪知里面空空如也,以前书画的定神符却只有一张了。当真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备品也跟着捣乱,没办法,又听了单嫣的话,先把这张符给烧了,让年大成服下,自己到屋内调朱砂再行书画。
这屋里诸人连同村长,都不曾遇过这样大事,定马村人不多,民风淳厚,很少斗殴伤害人命。有时官府压迫的狠些,兵吏施暴,也只鞭抽脚踢,不伤筋骨。便是进山的猎户,死了便死了,往往叫野兽吃的连骨头都不留下来,倒也干干净净,众人在村里给他立个衣冢,摆个灵堂便算完了。这多年来,却少见这样伤势严重直欲咽气的状况。当真是六神无主,束手无策。亏得一个拿捏得起的单嫣进来,指派众人做事,井井有条。
当下众人烧开热水,将年大成伤口边上及周身的血污搽净了,拿来棉被给他盖上,仅露出伤口。单嫣解说是血流的多了人会怕冷,众人然诺。却不知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足不出户,从哪学来这么好的医理。在众人的助力下,单嫣将定神符放到碗里烧了,将符水喂到年大成嘴里,说病人不宜打扰,将诸人赶到厅外,关了门一同出来。
那几个年轻猎户素来爱慕她,见她长相标致,体态撩人,更兼又指挥大体,自然如意。当真是内秀外美,秀外慧中,胜比天人。果然不枉自己对她的一番痴心情长。当下听话非常,人人竟相表现,倒把烧水搽洗和伤口培护之事做好十二分,比一般郎中手法都利索。这下退到正堂,便不住眼的看着单嫣。胆儿大的,便无所顾忌,双目如僵,直勾勾的看着她,眼中再无他物,心中再无他事。有心没胆的,溜到角落,头低垂着,时不时偷瞟一眼。面目手足,大悦其趣。但觉得她无处不得宜,无处不勾人,一举一动,尽蕴风华。笑时,如春之初来,东风沐身,暖洋洋畅快非常。颦眉时,又似云掩秋月,令人怜爱不禁。当真是如痴如醉,神魂不守。这当下,只要她让自己去死,怕也会毫不犹豫,锐身就赴。
神魂颠倒之际,胡不为却从卧房内出来了,手中拿了两张新绘的定神符,朱砂未干。单嫣将诸人留在大厅内,却和胡不为一同进偏房去了。只不多时,却听见胡不为‘呀!’的一声叫,众人以为有变,闯进门去,看见胡不为目瞪口呆站在年大成身边。单嫣却正将温水倒入碗里,要再烧符纸。
“他……快好了……”胡不为指着年大成,愕然对着众人说道。
众人拥上,却看见年大成腿处的伤口已经收复,撕裂的肌肉都归附皮下,伤口小了许多,再不是先前如皮肉卷曲,鲜花盛开般可怖模样。额上的伤也减轻了许多,虽然仍有个洞,但其规模大小已可以令人心安。不似刚来时一个黑洞洞血窟窿,仿佛看不到底一样。想不到胡法师,不,胡神仙果然神乎其技,一符出后,连死了九成九的人都能搞定。
几名猎户震惊之下,心中狂喜。有胡神仙这样的神医圣手,自己便跟多了几条命。以后上山打猎,只要保住小命,不给当场咬成碎片,这神仙老大人也能把自己救转回来。这大好消息,如何不令人振奋。当下对胡不为更刻意逢迎,称赞之声,真心又响亮。村长虽老,劲力却大,这一番高兴加满意,呵呵笑着,在胡不为肩上猛拍赞许,嘭嘭有声。胡不为内脏翻腾,又不好躲避,跟一棵可怜的小树苗似,苦笑着承受长辈的爱护称赞。
单嫣将两贴神符又喂给了年大成,也走过来,抿嘴笑道:“不为哥哥,你的符真的管用。这三符喝下,他便是死了也定活转过来。”说着,低头一乐。这下子媚如芍药,清胜幽兰。一旁的几个年轻人又都呆了,心中大叫:“死了死了,这般美貌!”
到得午后,年大成伤口平复,人也清醒过来。伤处虽留了老大一条疤痕,但已算是从鬼门关逃回来了。知道是胡不为救了他,感恩戴德,不住感谢。当下众人问他经历,他沉默片刻,说出一句话,人人惊倒。
“我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他在山上转了四天,打了几只兔子山雉,却没猎到大兽。带的干粮吃完了,这一日正往家走,走到离村六里的林子时,便听见了树木大片倒折的声响。那声音极大,喀嚓之声接连不断的响起,似乎是大群猛兽经过,而且迅速非常。从他发觉到转身查看这一刹那,便遭了伤害。到昏倒以后都没看清伤害他的是什么动物。
众人听的震惊。定马村狩猎者不少,多年来也未少跟虎豹熊罴搏斗。却从未听闻如此怪异之事。年大成说完,沉默片刻,又说道:“我心中有个猜测,也不知是不是……前几天我在山中遇见邻近三茶村的猎户,他们跟我说起,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村常有怪模怪样的野兽经过,白天晚上都有,有的飞有的爬,跑的飞快,都往南边走去,我觉得这次害我的,便是这些怪兽。”
众人都感愕然,村长摇头道:“一个多月……这么长时间?怎么我们村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单嫣也觉诧异,说道:“怪兽进村了?不可能吧?”
这句话皱着眉说来,又有西子捧心的美态,言语清脆如珠,那几个年轻猎户,立时便忘了紧张,众目集归一处,喉结骨都,猛吞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