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的日子,李曦莲不止一次地问:“哥,这一次我们会不会死了。”语气却并不沉重。而此时真正面临来势汹汹的死亡威压,兄妹俩都是脸色煞白,沉默无言。
李曦莲浑身瘫软,仅仅以残存的理智,死死依靠在哥哥的后背支撑站立着。
“无论如何,不能让妹妹受辱。”一股不可妥协的信念油然而生,李曦同明知战则必死,也不觉心神宁定了不少。
“妹子,握紧你的柴刀,能打死几个算几个,只要有机会,你就跑。别管我。”一直在安慰妹妹的哥哥,此时无疑是做着最后的交代。
“别怕,其实哥哥也没什么本事,也不知道离青苹州还有多远,甚至根本就没想过能活着走出大山。我这几天那样说,只是想让你最后的日子,可以少些忧虑。”
“现在竟然能饱吃一顿,战斗而死,比饿死累死,然后在山里被野兽吃掉,好多了。别怕。”
李曦莲也很想顽强起来,可身手依然疲软不已;她只是努力想握紧柴刀,却感觉握刀那点力气,即便是能砍中敌人,能不能伤人是一会事,但自己的刀肯定要被震掉。
“哥,我没力气。”无奈而气苦的女孩忍不住抽了几下鼻子,这一抽泣,眼泪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止不住。
“再说了,你都死了,我就算跑得掉,也活不了了。”女孩哽咽道,“你打吧,如果能跑,也是你跑,别管我。也许这样还可以有个人活着。”
正在与兄妹两凶狠对峙的辫子男孩,一见李曦莲的满脸泪痕,那满身旺盛的斗志,却似乎一下子全消散了。
他环顾了一圈满脸杀气的族人,手舞足蹈,对族人大喊大叫着。
他似乎在生气,又似乎在说服。
只不过周围的男子,并没有松开手中的武器,脸色却是略有缓和。
大男孩转过身来,再次对着兄妹两;说了一大串的土话。他似乎也整明白了,知道说话没用,于是一边喊话,一边做着手势。
只不过沟通的大意,李曦同已经十分清楚,却更加生气。
辫子男孩的意思,当然是坚持要留下妹妹,但李曦同可以离去,甚至可以带走一些东西。估计是可以赠送粮食之类。
李曦同冷笑一声道:“来,让老子先砍了你那颗想太多的脑袋。”
他其实很害怕,但并没有十几天前,面对家乡那一番景象时,那种蚀骨的恐惧。
有时候,害怕也会变成一种战力。
所以现在的李曦同,迫不及待地想战斗,想听见刀刀入肉的声音。十几天前,听别人的;现在想听听,自己砍的。
然后,不必想然后。
少年冲动,很多时候就是如此。
眼见势不可挽,辫子男孩默默握紧手中的长矛;他对着李曦同,目光开始收缩注视,长矛的尖刺,冒出阵阵杀意。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李曦莲的身体,突然离开了哥哥后背的支撑,独自站立起来。
她手中也握紧了柴刀,满脸泪痕未干,但已经不再抽泣。
也许是一片必死的杀气笼罩,反而让人不那么惧怕了。
战死的机会,也是一种机会。
“你们是兄妹?”
咋一闻这个声音,心弦紧绷的李曦同犹如触电,吓了一大跳。声音是从自己侧边传来的,他没功夫转眼去看,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出现在这种地方,口吐雅言。
只是余光所及,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个与土人们一般装束,身材修长的男子。那应该不是原生的土人,因为这里的土人,都一般的矮壮身材。
“是的,你是谁?”李曦同依然死死盯着眼前的死敌,冷冷问道。
“我原本是青苹州方凉道院的学生,现在是这里一位土著女子的丈夫。”那个声音平静说道。
李曦同一听“道院”二字,眼中更饱含怒火,冷冷回问道:“你是这里的族人?”
“不是。”
冰冷决绝的内心,被一声听得懂的言语激发,本来曾泛起了一丝希望,只不过先是听到了仇深如海的“道院”二字,再得知对方并非此中族人,便瞬间觉得那种幻想,无聊得很。
“那你废话什么?”李曦同冷冷道。
“你放弃吧,这是他们的风俗。无论是谁,只要主动选了对方奉上的芒叶食包,并且当场吃了,就要成为对方的配偶。男女都一样的。”
那个平静的声音说道,“当年我外出游学,走到这片山中受伤迷路,也是被这里的人救了;第一顿饭,就是选了一位女子手中那个精美的食包。”
“那个女子,现在是我的妻子。那年她十四岁,比你妹妹,可能大一点点。现在我已经习惯这里了。其实这里的生活,比外面要平静得多。这里的人也很善良,朴实。所以现在,我很喜欢这里。”
“善良!”李曦同的语气,难掩悲哀。
——如果这样都算是世间善良,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