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已经唇齿交关,这个时候,不由得你不拼死一搏。然而,任平生那一剑,依然是像先前对那皮甲军将出剑时那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力不从心,剑意杂乱。
好在他出剑之时,自知气力不济,根本无意伤人,只是拦向那条长鞭。然而长鞭并未拦住,铁剑却在那股威势极大的击打之下,脱手飞出。
邓福俭彼时,早已杀红了眼,他知道受那少年剑势一阻,这一鞭的余势,肯定已经不足以绝杀黄白丁。但他在软鞭上浸淫数十年的功夫,非同小可。长鞭无需收回,邓福俭只是微一振腕,鞭身一抖,便即力道如初,仍是往黄白丁坐地之处击去。
只不过,受此一滞之下,黄白丁已经就地一滚避开。那道如同波浪翻滚的鞭击之势,打在地上,震起烟尘一片。彼此都在看不见对方的时候,黄白丁与俭叔,都没想起任平生先前施展过的,无需见人,便可以飞石击杀的神通!
所以出鞭之后,邓福俭只觉两眼一阵剧痛;脸上瞬息间被一片湿腻腻的东西溅上,也不知是血,还是两颗眼球爆裂出来的浆液。但一个占尽优势的人,突然间被飞石击碎了两颗眼珠子,那种狂乱恐慌,难以名状。
所以众人但听到俭叔不断呼喊,黄白丁与任平生二人,却始终屏住气息,悄悄挪移位置。任那个老头子一根长鞭到处乱甩,却始终未能打中两人。
黄白丁的弯刀,还插在老头的胸腹之间。他没有任平生那种望气神通,只能循声判断方位,尽身体残余之力,悄悄刺出了一刀。邓福俭受伤之后,愈加疯狂,不断失血之下,体力渐渐不支,而这样一番全力施为之后,那两个躲在暗处的对手,始终悄无声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邓福俭慢慢消停下来,终于说出了最后那几句话。其实那时,任平生也无法确认老头那么一番言语,到底是真正绝望,还是刻意引诱二人暴露位置。
他是个猎人,没练剑的那些年入山打狼。但凡中箭倒地的山狼,那怕看起来已经动弹不得,他在现身靠近之前,也必然先发出飞石,击碎狼头颅骨。
所以,邓福俭弥留之际,一旦停下攻击,出声说话,头颅,咽喉,胸口膻中等几处致命部位,便瞬间又中了任平生发出的几颗飞石。如此以逸待劳的一连串暗袭,那老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对一个将死之人,如此狠辣决绝的出手,竟然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便是杀伐果断如黄白丁,也要自叹不如。
“小兄弟,我是一介武夫,不懂剑道;但是对道修剑修之事,这么多年来也多有耳闻。你后来出剑的怪异状态,我猜测,是不是进入了某一境界的瓶颈?”黄白丁便转过头来对任平生道,“若你真是碰巧在此时进入某一重瓶颈,在这片凶险环伺之地,恐怕大为不妙。”
黄白丁言语之间,神色热切,“不如,你随我们一起,轻装绕道,先到南荒越岭的莽莽大山之中。我黄白丁本事有限,那些灵气充盈的风水宝地,咱们没办法。但是觅一处安全幽静之所供你闭关破境,还是可以做到的。”
任平生眼眸转动,思量片刻,最终摇摇头道,“黄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确有急事要赶往洛济城。老板放心,即便真是你说的那样,进入了修炼瓶颈,那也无碍。在修炼剑道之前,我是个猎人。对于这些兵家修士,隐匿藏身的法子,我还是有的。”
黄白丁脸色不愉道:“小兄弟,经此一战,你若还叫老板,那就真是看不起我黄白丁了。便是将这一趟的货物尽数给你,作为酬劳,你肯如此卖命?无论有意无意,你我都被逼成了唇齿相依的境地。我痴长几岁,你若不嫌弃,不妨叫我一声白丁哥罢。只是,你真叫袁平?”
任平生周身疲软,靠着箱车,缓缓伸过手来,抚着黄白丁的手掌笑道:“白丁哥。那小弟我就不客气了。”
言笑之中,他用指尖在黄白丁的掌中,偷偷划下“任平生”三字。至于自己并非道修或者道家剑修一事,任平生无暇解释,也只得由他了。有些一时误会,无关紧要。
黄白丁心有灵犀,已知他不便透露身份,微微点头。“实不相瞒,我们此行目的,本来就是以贩卖干制海产之名,欲搭出一条贯通芦桐线的私盐买卖脉络。但事已至此,那个桐川城的军将,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所以这批货,我们只能弃于此处了,先带弟兄们逃命要紧。不管你当前作何打算,到达洛济之后,别忘了给老哥带个平安信。”
银池会的一众车夫和壮丁,多是久经阵仗之人。就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在黑衣刀客的指挥下,备好马匹行李,准被轻装上路。
黄白丁本要给任平生留下两匹骏马,结果任平生没要。他一个孤身上路的少年,本来就要藏匿身份,若真是骑着高头大马赶路,那才真是自找麻烦了。
更何况,当务之急,他需要先寻得一处藏身之所,搞清楚今天出剑时的诡异状况,到底什么回事。总之,这段时间,自己确实已经不宜用剑!
三年前就已进入剑道从心境,却一直未能突破;自己的父亲二境修为几十年,始终未能修炼圆满。难道,师傅袁大锤所受的这种望气之道,真的正好是由从心而入御气瓶颈的契机?
这种事情,没有人能给他任何指点。
要死不死的,也不知要到那年那月,才能重回不归山,当面向师父袁大锤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