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知道老子的酒,别说普通的俗世豪门,就算是山上仙师,都是一壶难求的仙家陈酿吗?牛嚼牡丹的喝法,糟蹋我老人家的好东西。
只有过早历经江湖磨难,人间不平的赫连树,不但酒量酒品俱佳,而且为人机灵,说话又好听,深得老人家欢喜。
只是任平生今天给徒弟们教剑,似乎有点草率了,出去两刻不到,就交代小的们好好练习,自己独身一人又回到饭厅里来。
“咋滴,今天该性子,要陪我饮两杯?”正在兴头上的老道瞪了他一眼,明知此事绝无可能,随即机不可失地改口道,“小树蔸嘛,非但是酒品不错,练剑的天赋恒心,更是出类拔萃。每天除了论到他给我抬滑竿,这小子几乎举手投足,都是那一招一式的六十四剑。哎,小小年纪,不能这么拼坏了脑子身子,得讲究文武之道啊。所以你也别逼他太急,我老人家是过来人,正好帮着他拿捏下分寸……”
任平生笑笑,老人家言下之意,他焉能不懂。
“放心,我没打算赶他去练剑。师父,今天在符箓一事上,有些疑难,百思不得解。也曾与道院的师兄方懋埋头研讨一番,稍稍有了些眉目,只不过,我们两个的造诣,半斤八两。方懋师兄原本也不是精于此道,只能从练气士的角度,给了些建议。所以先跟师父说一声,一会等您有空了,我再来请教便是。”
亦真原本还是酒碗搁在嘴边听着,一说到符箓二字,双眸顿时发亮。老道听到后来,手中的酒碗,已不知不觉放回了桌上,手指轻敲桌面,神色肃然,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所以任平生一说到等会再来,亦真已经大手一摆,教训道,“治学之事,尺璧寸阴、一刻千金,岂可白白空等。哪怕是师父没空,你也可以自己先在这里试着画符推衍嘛。更何况师父就算有天大的事在身,也都大不过画符布阵。”
先前还要求赫连树讲究文武之道的老祖师,一下子就换了副脸色,对那兀自端着酒碗的精壮少年道,“小树蔸啊,喝了我这神仙酒酿,活了骨血壮了气息,这时练剑,事半功倍,
不可耽误了啊。”
赫连树麻利放下酒碗,提剑出门。
师徒俩难得如此坐下聊回天,任平生从芥子囊中取出那本得自青遨宫的《枕中集》。这也是今日上山之前,他到处找方懋,想要摸索出个施放门道的法宝。
虽然很多法宝在炼制之时,便被炼制之人施加了某种禁制,若非心传口授,极难破解。但方懋毕竟已是位应天境的练气士,对付一个功伐战力相当于金丹品秩的法宝,多少能摸索出些应急施用之法。
任平生倒不是事先知道那酒壶山横云之上,是一方末法之地,但每日以望气术勘察那座山头的风水气脉,每每望向那片山云,总觉气机十分凌乱,且互相冲突纠缠,吉凶不明。就好像一山之中,有三千大千世界,互相冲突交战不止,却又始终没有丝毫兵戈之气。
酒壶山积云之上的各种凶险,早有耳闻。任平生若是独闯,倒没什么,但既然带了周成和申功颉两个如假包换的文弱书生,他就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在如此罕见的气机纠缠中,万一遇险,说不定可以用这本《枕中集》,隔绝出一处暂时安身的黄粱小天地。
任平生与方懋根据书中云遮雾绕的线索,苦苦推敲,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最终商议出一种以符箓开门,构筑天地的应急之法。
只可惜今天遭遇的险境,实在太过突然,饶是任平生早已画好那几张符箓,却并无机会祭出。
平日里跟师傅说事情,任平生往往是话说一半,老人家便要打断,迫不及待的来一通长篇大论,真知灼见。但这一次,亦真有些古怪,非但一直没有插话,反而事无巨细,都要一一打破砂锅问到底。
任平生本不想过早将方凉以山中机缘选拔门徒一事,告知师父。但老江湖亦真一旦认真起来,他又哪里瞒得住。
到最后甚至是进入云海之初所见所闻,有何怪异之处等等,亦真都一一问到。
“进山寻觅机缘一事,师父见多识广,稍加指点,搞不好对我而言就易如反掌了。”任平生先给师父碗中填了些酒,一本正经道,“但既然是道院同窗各凭机缘本事,我也不希望到时是依靠自家长辈,给人落了话柄。”
亦真微微点头,这徒弟没白教啊,比以前会说话多了。
只不过神色之间,老人家仍是不懂声色,“什么搞不好,区区一座酒壶山而已。你若是得我面授一些机宜,上上下下随便横着走。当然,就算你不提醒,我也不会随便指点的。我亦真的徒弟,岂能在这种事上自欺欺人。”
话是这么说,关于打开法宝小天地所用的符阵,亦真还是帮着细细查漏补缺一番,指出了几处不足,让徒儿自个儿推衍了数种补救之法。直至他最终满意了,任平生才得以离开山脚宅子,赶往主峰上的洗剑洞。
临别前,亦真神色颇为古怪,给了任平生一壶酒。那不过是只普通的陶壶,能装三斤上下,但亦真却郑重其事交代道,“明天一早,这壶酒无比送到夫子手中,你就说是得意酒楼有过一面之缘的老道送的,让他务必在一月之内喝完。”
任平生接过酒壶,没头没脑的回了句,“一月?听方懋说,夫子的酒量,最近似乎大增了啊。”
亦真劈头给了他一记板栗,“我老人家的酒,跟那市井酒铺的普通酒水,能一样吗?只管把酒和话都带到就是,其他你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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