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凉略一沉吟,最终似乎下了极大决心,摆摆手道,“算了,先留着吧。”
“爹,那回头我见着老前辈,是说你老人家恭敬从命呢,还是说无功不受禄,先借着日后再还?”
方凉长叹一声,“算了,恭敬不如从命吧。”
父子俩其实不知,亦真只交代了一件事。至于一视同仁云云,是任平生自己临时起意加的。
昨日上山而至今不曾下山的记名学生中,多是队伍人数极少,甚至独自登山的,其中便有那剑修少年付同锐。
先前公布此事的时候,夫子也曾明言,在山中滞留时间,最多一月为限。登山次数,却是不限的,但这只是对于能自己下山的人而已;且一旦当天下了山,第二天就必须是先完成上午课业,午后方可继续登山。
因为守候登山道口的庞境然和顾松岭两位先生,上午也得照常上课。
若是被抬下山,夫子建议不要超过三次,否则体魄或心智不坚者,容易出事。
所以今日中午,绝大部分有了昨日登山经验的学生,不再到膳堂里抢购方便保存和携带的食物。昨天抢到了的,基本没机会用。
出人意料的是,雷振羽和常安那一组人,从容不迫地备了许多干粮。
昨夜的酒席中,雷振羽一组与其他人畅所欲言,都全盘拖出了自己的登山经历;不但各组人马所见的景
象各不相同,就算是同一组人,进入那座云海天地之时失散了的,所遇所见,也都迥异。
所以一场酒席,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也就一场酒席而已,唯一的收获便是口腹之快。
但是酒席散去之后,雷振羽,常安,钟立与张屴留在了宅中,推衍商议到了半夜,最终敲定了一个方案。至于方案的内容,四人都不得外泄。
今天登山的人数规模,与昨日几乎一致;少掉的几个,只是昨天登山之后,一直未曾下山的。
出人意料的是,昨日跟随杜文希,甘为绿叶衬红花的两位壮硕同窗,今天也没有退却。山下的看客,开始注意到那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同窗,高大微胖者,姓廖名无如,据说出身与周成类似,是中州一位工师之子;精壮伟岸者,姓曾名传术,出身更加低贱,人如其名,是江湖杂家之一的术士世家子孙,家族祖辈以招魂驱鬼辟邪为业,往往终身飘零,居无定所。
二人与杜文希交好,倒并非仅仅因为同向,或者蹭点近朱者赤的名声气运,更多的,其实还是对大知大贤发自内心的崇敬。
任平生,李曦莲,周成与钟礚澍,今天同样一人不缺。刚刚在山道口集合完毕,任平生并没有急于登山,而是正在与钟礚澍商量,让他把昨日那件莞草裘褐及一双草鞋穿上。后者虽然依言把东西带来了,但要穿上那有损仪容的物事,钟礚澍死活不肯。任平生只好退而求其次,先把那一套穿戴放入芥子囊中,并严令钟礚澍进入云层之后,必须穿上,没得商量。
今天进入云层中所遇的景象,与昨天并无异样。任平生悄立崖边,目视云海,久久不动。李曦莲则是在尝试走进哪只巨型仙鹤的老巢,无论如何百般示好,哪只丹顶鹤始终守在距离巢穴数十丈外,对来者虎视眈眈对峙。
“其实那处巢穴,并无雏鸟或禽卵;昨日我只是无意闯入,也不知它为何如此狂暴。”周成凑近李曦莲身边,轻声解释道。
李曦莲心中一动,转头望向崖边,见任平生仍在专注望向云海,便继续与哪只大鸟套着近乎,耐心等候。
早年在野人山中,她对禽类性情还是了解不少的。
周成心中有千百疑问,想与李曦莲求个解惑,却最终不知如何开口,便也默然侍立美人身后。
任平生回过神来时,才与众人歉然笑道,“是我一时失神,拖了大家后腿。”
李曦莲摇摇头,保持与那巨鹤四目相对,轻声道:“我觉得它的巢穴处,或者别有玄机。”
任平生以下巴指向哪只怪鸟,“那就是说,不用客气了?”
“反正能想到的,都试过了。”李曦莲有意无意以双眸余光,瞟了眼那笀篙人模样的钟礚澍,“没得商量。”
“但是,能不能别伤它性命?”李曦莲补充道。
任平生哑然失笑,“当年震惊桐川城的暗夜无常,也会对一只扁毛畜生心软?”
李曦莲没说话,只是缓缓转过头来,眼神清澈,流光涟涟。
任平生一个激灵,招架不住,“好吧,就算不得以伤了,事成之后,我确保它完好如初便是。”
话音未落,两道白光,从任平生手中射出,挟着劲风破空而去,直取那双粗壮如成人手肘的鹤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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