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鹤老者一阵闻到那云梯汉子的喊声,一阵慌神,险些跌下鹤背,只不过他很快稳住,驾驭哪只飞翔云海上的巨鹤,走出一个非常诡异的线路。
但任平生注意到,巨鹤无论飞往那个方向,似乎都是在刻意远离他和李曦莲的立身之处。难道这位老神仙,其实已经发现自己?而且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是在帮助自己隐藏?
任平生茫然望向李曦莲,“你的仇人里,有这么一个中年汉子?不太像吧!”
先是一问,李曦莲果断摇头;任平生的后半句,显然有轻视之意,只不过她也只是一笑置之。不像就不像吧,反正他是男人,被男人觉得本事低微又怎么了?他要是觉得自己的女人本事逆天,那才大有问题。
任平生顿时反应过来,下意识很想给自己这个榆木脑瓜狠狠来一记;然后随即愣神。
若不是在此四顾无人的苍莽云海中,两人近在咫尺的单独相处,任平生都不会注意到,自打从西乔山“逃脱”,自己的潜意识中,就一直在有意疏远李曦莲。
人生初次意乱情迷时的十六岁之约,任平生何尝不记得。只是一旦真过了十六岁,他其实一直在躲避履行那份约定。
“怎么了?”李曦莲柔声道,表情中满含娇羞。她极少见到任平生愣神,而眼前这个唇上已经长了一抹浅须的少年男子,那副样子最让她心肠酥软。
“没事,当务之急,得想想怎样离开这是非之地。”任平生眼神闪转几下,慌乱躲开对方凝视,望向远处那挂在云梯上的中年汉子。
“老鬼,别藏了。带那么个大家伙跑了大半辈子了,你觉得这方天地,真能有个藏得住的地方?你不累,我都追得累了。要不咱们也不打了,咱们好好谈个价钱,把你们墨家那份卖给我,绝不能让你亏了就是。咱们的云海渡船装上我天工门的冲车石砲,这世间就没有咱们攻不下的城池。”中年汉子笑嘻嘻道,言语中的火药味,已经淡了不少。
行迹诡异的巨鹤,最终慢慢飞近那道云梯,开始远远绕着中年汉子盘旋,一直沉默的骑鹤老者终于说话了,“昔有功盖寰区,威震天下者,然且不敢篡窃神器,行兵戈之事。般哥,这艘日影,是我墨家一门心血所聚,神器既成,已知其乃逆天之器,不可为也,更不可用。当初一念之差,悔之晚矣。逆天行事,你我两家要承担那份因果事小,祸遗世间千年事大啊。你天工一门已集天下奇技,造无数惊世机关大器,居功至伟矣,何逼苦苦相逼?只要天工一门肯借个道,容我渡船通过,回到荆阳城中,必倾宗门之力,拆了这件无用之器。”
这位神情淡泊,始终脾气极好的骑鹤老者,信誓旦旦道,“作为报答,日影拆解之后,其中所有机括法宝,尽归天工门所有,可用以制作节省劳力,裨益民生之器……”
被老者反称为“般哥”的中年汉子,使劲晃荡着那道云梯,冷笑不已。
“天下大势所趋,历来决于兵戈铁流。劳力,民生,与
此何干?蝼蚁为了一身蔽体衣物,一口吊命吃食的挣扎,在茫茫千年万年的光阴长河中,连个昙花一现的惊艳都没有。否则我天工一门,会愿意一掷千金,拿出半副身家来资助你们墨家打造这艘日影?我们出钱你们出力,各居其五成的物权。天工门不同意拆,你们一意孤行,满口仁义道理,你小老儿有脸跟我说道?”
“天工门工师匠人遍天下,福泽万民数千年矣。你一个立足世间不过数十年的小宗门,倒是操起这份心来了。逆天行事,固然不可;但神器既成,合天人之力,擅自损毁,岂不是更加罪该万死?反正你们墨家那份要拆,不如别折腾了,一并交与我天工门代劳即可。墨家子弟不是居无定所,衣不暖体,食不果腹嘛。你这个宗主怎么当的?献了这艘日影,我天工门给的价钱,保管你墨家一门立马脱胎换骨,挣下一份连山上仙家都要眼红的雄厚家底。”
纠缠至此,任平生才知道两人原来都不是什么正统神祗或者得道仙人。一个竟是那以术入道的工师,另一个所谓的墨家宗主,更不知是何种出身了。
至于“墨家”一语,任平生不止是似曾相识,他知道曾经有过那么一门学派,在某一时代的百家争鸣中曾崭露头角,有着十分靠前的一席之地。但当今的玄黄天下,却从无墨家之说。
更令人咋舌的是,以术入道者,竟能拥有驾驭神器,自架天梯的逆天神通。哪怕是道家宗门一位已证道长生的真仙人,都做不到如两人这般轻描淡写吧!
对方根脚不明,敌我不辩,任平生一直心弦紧绷。眼见那两人不可能谈拢,一场肯定要殃及池鱼的神仙打架,已势所难免。
任平生那隐于浓云中的左手,悄悄从芥子囊中取出两枚卵石,紧扣于掌心。
试了试运转一身剑气,毫无反应。但出于习惯,右手仍是悄悄的从剑匣内,抽出那根颤动不已的悲天剑条。
为免引起对方注意,任平生动作极轻,剑条出鞘极慢,寸寸挪移而已……
剑尖出匣,整根剑条突然剧烈晃动挣扎,任平生已经丢弃左手石子,双手紧握剑柄,非但无法握紧,那棱角分明的剑柄,还硌得双手指掌皮开肉绽,白骨显现。悲天剑条好似突然间有了灵性意识,正拼尽全力要挣脱任平生的双手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