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两天,作为凡夫俗子的任平生,在那片云海中无法立足,急剧下坠。期间被那如同金色链条的道道闪电缠绕身躯,不断炙烤鞭笞,任平生体无完肤,伤痕累累。而下坠的方向,好似无底深渊,深处雷电更加稠密可怖,如同坠入一座深不见底的雷池。
自小一直烦扰不已的哪个噩梦,如今好似变成了现实一般。只不过那梦境里的浓稠虚空,变成了浆液飞溅的雷池;只要一滴沾身,随即销肌蚀骨,痛彻心肺。
如今任平生身上挨的,如暴雨倾斜,又或如无数长鞭抽打,早已体无完肤。
他预感得到,片刻之后,这副并不雄厚的身板,将只剩下一具白骨。任平生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强摄心神,趁着眸子依然完好,强行施展了一次望气术——或许就是此生的最后一次了。
他凭直觉选择了一个方向,就趁着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灵光一闪;任平生心神澄澈,意合天地,双眸精光大盛!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任平生大失所望。极目处并没有那形如远古图腾的洞天大门,只见道道闪电发源之处,云气凝练生根,源源不断地补充整座云海。云根中夹杂的雷电精华,丝丝缠绕盘旋,最终流向身下那座雷池。
然后,任平生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那副熟悉的担架上。然而却没有听闻救人者吆喝那熟悉的号子。
任平生心情稍稍好些,毕竟那些壮汉吆喝的号子,谁听闻谁晦气。但他瞬间反应过来,心中一沉,下意识望向前方那人的背影。
那熟悉的金丝精绣的蜀锦长袍,上悬那块马蹄形的金戈铁马腰牌。
这样的腰牌,整座青苹州都不多见。方凉道院中,只有一人有此腰牌。
雷振羽!
雷振羽正好侧脸回眸,用余光瞥了一眼担架上那个可怜兮兮的家伙。也没出声招呼,眼神里就是淡淡的一声“醒了啊。”
平时在怎么不对付,任平生却是没法再拉下脸来一声不吭了。
“多谢二师兄。怎么这次,会劳驾你来救助了?”
“满半月之后,那些原本司职救人的杂工,就已经不在上山。”在崎岖山道上抬着百多斤重的担架,这位铁流驿骄子说话,气息如常,就是语气冷点,其实声音挺好听。“所以现在那云层之下值守的,就只剩我们几个志愿者而已。”
“哦……”任平生心情失落,“恭喜雷师兄了。却不知七份机缘,已经现世几份?”
“多谢。三份。”这种对答,很雷振羽,“所以如果你已有所感应,倒还有些机会。”
“换句话说,要是全无感应,嘿嘿……”背后这个光闻其声不见其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份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任平生才知道与雷振羽搭档的,竟然是钟立。
钟立永远那么与人为善,以诚待人,“那就听哥一句劝。别折腾了,毕竟上天所赐,得知者都是天命所归,强求无益的。像我钟立,折腾了这么些天,就收获了一份自知之明。咱就不是师兄那种天之骄子。人贵有自知之明,这句老话,比咱三人加起来都老。对吧师兄?”
雷振羽没搭茬。这种不着痕迹的马屁,他不排斥,却也说不上如何喜欢。
任平生只能暗自苦
笑。悲天剑还丢在秘境不知哪个角落,自己如今是无路可退。当然,就算是有路可退,只要还有一份机缘不曾现世,他任平生也未必就会有那自知之明。
“不知两位师兄,可有见着李曦莲?”本想就此沉默的任平生,还是忍不住再问了句。
雷振羽脚步丝毫不缓,却回过头来,脸上难得有些笑意,“还没见着。钟礚澍和周成,倒是下来了。怎么,走散了?”
“那两个家伙,看着最不成器,却是自个儿走下来的。”钟立不甘寂寞的补了一句。
任平生朝雷振羽“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那么李曦莲的机会,会比你大很多了。”雷振羽道。
任平生像看一个怪物似的望向对方,“你就不怕泄露天机?”
雷振羽一声冷笑,转回头去边走边说,“你现在这把剑,倒是有点像样了。是个配得上一名剑客的物件。”
任平生心中不满,却懒得回应。毕竟是别人救了自己,若是还在这种事上上纲上线,为免太小家子气。
钟立倒似是看穿了他心思似的,忙不迭揽事上身,“你可别误会啊。师兄可没有窥视人家佩剑的心思。只不过要把你抬下山,总不能让你背后挂着那么大个剑匣嘛。师兄神通广大,一记劈空的柔和拳罡,就把你从地上轻松拎起,落担架上了。倒是你身上这些零零碎碎,我得靠双手一件件摘下来。这不手一滑,剑匣就开了。你又不上锁,怪谁?”
任平生淡淡道,“剑客出剑,靠的是剑术。凭宝剑之利,算什么剑客。”
雷振羽好像本就没打算占这种便宜,回了一句,“任平生,那天你觉得可以与我问剑了,我先接你一剑。”
“为什么?”任平生并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