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收获的一天。”
髅大在车厢里打了一会儿瞌睡那特制的车厢内部用火药箱代替了座椅髅大就坐在上面晃来晃去。对面的“公爵小姐”眼睛大大的似乎没见过生还的炮灰。不过她的手一直搭在刀柄上髅大想还是不要招惹她。
伤口会迅合拢是件好事至少说明他不是个普通人。不过也就是如此而已。
天亮的时候髅大回到了杂货铺利萨坐在柜台里穿了新衣服围着一件好看的方格围裙向他和善地笑了笑。“出去一整天有没有什么收获?”
“我得到——这个!”髅大将叉子放在桌子上“真正的银餐具!我试过!”
利萨饶有兴趣地拿起来看了看:“不错啊挺精美的。不过你会分辨纯银和镀银吗?怎么试的?”
“我用它插吸血鬼。”
利萨顿时手中打滑叉子转着圈在两只手间来回跳跃不过最终她还是成功地将叉子压回到桌面上。髅大满面笑容:“送给你了!我刚现这里什么都要钱的。”
“不不要……”利萨把叉子往外推争执间碰到髅大的手突然红了面孔将手缩了回去。
“那回头换成钱给你当房钱。”髅大换了话题笑道“我昨天学到很多独自养活一个女儿很辛苦吧?利茨小姐和罗斯门德那样的皇室阶层打交道社交开销会很可怕的。”
“但是很值得。”利萨骄傲地说“她是神赐给我的天使是我在这个残忍的世界里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们已经铸造了一座新的奇迹之城所以将来一定会更好一定会的!我会花费所有直到将她教育成了不起的姑娘。她不会走我地路不懦弱不悲哀。没有男人舍得抛弃她。”
她这样说的时候一种炫目的光彩从她柔弱的身躯里散出来充斥着灵魂中长久以来的愤怒和坚忍不拔的能量。髅大无法正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活着的目标所以铸就了王都以诺这样地黄金城。这样的一座城池或许可以摧毁但是即便摧毁一万次也会因为母亲执着的美好愿望在废墟上重建。
“我的愿望是什么?”髅大在心底大声地问自己“我只是个真正卑贱的骷髅没有拿得出手的愿望。但是我一定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复活!然后然后……我便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真是的啊愿望什么的与我无关我竟然没有许下愿望的权利么?”
一瞬间从桌子上地银叉柄看到自己地未来那是一条摆在眼前的末路就如摆在桌上的银叉一般实实在在摆在眼前髅大不能不想不能不痛苦。
一阵楼梯响让他回到还算幸福现实中他至少可以坐在漂亮地杂货店老板娘旁边见证她的愿望一步步从二楼走下来。见证别人的幸福。那也是一种幸福吧。髅大风趣地这样想。如果自己也能幸福那就可以加倍幸福了。
利茨小姐穿着白色的丝绸长裙就像是象牙塔里的公主来到灰暗的森林。让髅大开始明白利萨的想法。
利茨太漂亮太完美了她不属于这里。但是她不该靠着恩惠去到配得上她的宫殿里她的每一分钱都该出自供养她的母亲之手这样她就可以挺胸抬头。
“利茨你去干什么?”
“我想去骑士沙丘。”利茨拎着一只篮子脸上有些泪痕似乎在梦里哭过“我想去祭拜。”
“哎?那太远了。还是等有马车或者叫列农骑马带你去吧?”利萨多少有些不放心。
“我拎得动。”利茨倔强地说“妈妈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固执吧?”
“我知道。”利萨垂下了头突然又说道“那么就让长了讨厌面孔地髅大先生陪你吧?髅大先生你给我们带来的困扰和不安就用保护利茨来补偿吧?”
“明白了。”
※※※
在王都以诺有一家叫做阿滋华尔的服装店利茨每次经过都要在巨大的橱窗前站一会儿。里面有一件价值一万金币的礼服。利茨眼巴巴地看了好一会儿。
“髅大先生一定觉得我是个庸俗的女孩儿吧?”
“不不会。”
“你嘴上不说心里是这么想的。”
“胡说我才没有那么想。明明看不到对方的想法就不要冤枉别人。”
“嘻髅大先生很有趣。”
利茨带着髅大来到了紧挨着王城的土丘实际上骑士沙丘就是髅大最初到来地地方。与其说是一座废墟不如说是一座坟墓。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中数以万计的士兵永远地随着白玉圣城倒在了沙丘下。英武的骑士忠诚的士兵都一贫如洗地倒在了那里换来今天的黄金城。
在沙丘靠近城邦的一侧法王墓葬会圈出了相当可观的一块土地由圣殿骑士拨派专人管理为哀恸的心灵提供尚可寄托的场所。他们在那里做了象征性的合葬墓园按照军队的编制列出英灵的名单雕刻在石碑上。战争已经过去四年石碑上的人名仍然无法做到善全。
“第一朵花是兰铃花。”
利茨将一朵洁白的小花轻轻抛在风里那花撞在花岗岩的合葬墓碑上从楔形的顶端顺坡滚动下来留在一个凹进去的人名里。利茨将花束上的花一朵朵抛洒在墓碑上整个春天便来到了墓园里密密麻麻的人名都能分享那份馨香。
髅大抬头望着石碑的底座上面刻着“国王骑士近卫军第一大队”的字样心中不由得一动。玛斯便是这个大队的队长那上面会不会有他的名字?他自己的名字?
玛斯和髅大究竟应该怎样区分髅大自己也没有一个概念。玛斯应该是逝去的灵魂吧维系他们的不过是同一副骨架但即便如此髅大还是会引以为意。
“他们说你死得很惨!是英雄!”利茨大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安慰我。”
髅大知道她在质问她的父亲利茨攥紧了手指愤愤地说:“你没有养过我一天只是为我们带来痛苦。但是你死了却多少为我们带来了荣耀。可是你以为我们需要地是这个么?我宁愿我是那个小乡村里幸福的农夫的女儿!”
她说着泣不成声但是除了湛蓝的天空里悠远的风声没有任何回音。利茨擦干眼泪大声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泣。看在神圣的春天的面子上我为你哭了这一次以后永远不会了。再见了爸爸!”
她用力将光秃秃的花梗抽打在墓碑上“啪”地一声脆响髅大仿佛挨了一个耳光半边脸都火辣辣地肿起来。利茨转身离去髅大拨开掩盖在墓碑上的杂乱花梗赫然看到一个名字:大队长玛斯。
“不可能!“髅大一阵天旋地转无力地坐倒在墓碑前。“为什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的家人。为何会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到底都记住了什么?骑士的信条?一个应该被诅咒的名字?大头朝下的剑法?为什么真的宝贵的东西我什么都记不住?为什么看到了都想不起来?不错。就连我和莲之间到底生过什么我都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到底什么对我才是重要的?”
那是玛斯的过去不是髅大地过去。尽管能想通这一点。责任荣辱乃至**裸地情感还是透过骨架一脉相传竟然无法回避。情感便是这样是和理性毫无相关的客观产物。髅大不住想要说服自己那是玛斯的所作所为不是他地责任但是泪水沿着面颊滑落到面颊上复苏的情感在召唤他他只能摊开的双臂拥抱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以求得心灵的安宁。他拼命用脸庞感受石板的坚硬和冰冷似乎钻进这个坟墓便能回到心安理得的地方便可以重来一次。
一只有力的手将他从墓碑上猛拉了起来髅大有些失控嚎叫着将对方推开对方跌了一跤却并没有生气。
“请节哀顺便。”
多么熟悉的话语又是多么不同。髅大冷静下来眼前是两个高大的穿着黄金铠甲地圣殿骑士。看守坟墓的人。
“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这样的行为会惊扰到难得安息的灵魂。”一个骑士说“请不要让他们有负罪感因为他们是最善良的人无一例外是英雄。”
髅大失神地问:“无一例外?”
他得到了圣殿骑士恬静的笑容:“无一例外。”
※※※
杂货铺的柜台仿佛宫殿的园艺墙年久失修地楼梯声从未如此悦耳。
髅大趴在桌子上看着利萨忙来忙去眼神就像一个孩子一般。
原来这里就是玛斯的家他坐在角落里偷偷看玛斯的女儿和老婆。他亦很愤怒因为不知道该责怪谁。为什么会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会像个陌生人般坐在角落里?然后还突然现有负债累累的感觉。
想听自己的解释的时候有买东西的人来了是个邻家的常客。
利萨微笑着:“请问您想要什么?”
“哦美女啊。我说利萨为什么这两天这么精神?一定是有好事情。是不是想把店子关张嫁人了?”
“那不关您的事!”利萨虎着脸“我说啊您想要什么?”
“哦生气了!”对方是个不正经的大叔又胡乱侃了两句买了一把扫帚利萨赚了一块钱。
髅大看着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以前生过什么他并不知道但是这样看着他便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悄悄离开。
他忍不住凑到柜台上来:“这样赚钱很辛苦吧?”
利萨笑了笑:“杂货铺是这样的。不过偶尔也会有些大生意比如幼狮学院采购床单啦因为罗斯门德大人的关系学生会每次都会来照顾我的生意。”
正说着一个穿着幼狮骑士制服的骑士学员走了过来:“利萨阿姨啊我们要二十罐咸菜和十张桌布五十张床单一百条毛巾和111”利萨一一记下来那骑士学员敬了个礼:“晚上学生会派车子来取。这是货金。”
“最近采购很频繁啊。”
“没法子是学生会‘运筹帷幄总部的决定。近期有不安全的因素也许会爆战争我们要做好准备。罗杰校长也是这么批示的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整备军械库。”
“不动声色地进行备战么?”髅大于是觉得罗杰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在罗斯门德作出反应之前罗杰便已经察觉了可能出现地危机。或许他过于谨小慎微但是他不正经的年轻外表给了人们不去惊慌的理由计划便得以有条不紊地进行。罗杰年纪轻轻就被皇室倚为柱石。从这一点来看便不足为奇了。
那个骑士学员刚走列农便来了捧着一个纸盒子放到柜台上和髅大打了招呼对利萨说道:“罗斯门德大人让我把利茨小姐的晚礼服送来这是用来出席晚上的宫廷宴会王后陛下也说非常想念利茨小姐所以务必出席。”
“利茨很累了她今天去了法王墓葬会。”利萨似乎很开心。将装着礼服的盒子放到一边。“等一下我再告诉她。”
“大人晚一些会来接她。“列农没有见到利茨有些失望但似乎公务在身和髅大简单打了招呼。匆匆忙忙地走了。
髅大向利萨问道:“刚才好大一笔生意赚了多少?”
“正在算。”利萨用铅笔沙沙列了张表格习惯性地用笔头代替手指理了理耳稍的丝“不错一下子就有五个金币零二十块铜币的流水。”
“是很多钱么?”
利萨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总价我地收获是一个金币。”她抿着嘴笑起来“不错。”
髅大笑不出来目光落到礼服盒子上:“罗斯门德经常送衣服给利茨?”
“嗯不过太多了我不敢要——怕惯坏利茨除了生日礼物。每次宴会后就还回去。”
“哦。“髅大淡淡地应了一声。
“您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利萨顺便揭开盒子看了一眼“天鹅绒。”
髅大感到无所适从了。因为那本不是罗斯门德的责任若是罗斯门德都毫无怨言他又有什么权利推脱?
“这就是平民和贵族的鸿沟啊如果靠我攒钱来买就起码需要四、五年不吃不喝每天生意都必须和今天一样好。”利萨无可奈何地说着“这也是我不愿意利茨和罗斯门德交往过深的主要原因。利茨还小这个年纪分不清崇拜和爱情的区别。崇拜是崇拜爱情是爱情啊。我想罗斯门德大人也是把利茨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着。唉。总是不知不觉和你说起这些或许是因为你长得太像我先生的缘故吧。咦髅大先生?你去哪里?”
髅大足狂奔找了家橱窗都是金属闪光的店:“这把银叉子给你们一万金币怎么样?”
店主扯开嗓子高呼:“有人抢劫啊!”
“谁抢劫了!”髅大一把揪住他的胸口“这个叉子是纯银的!”
“我知道。”店主浑身战栗用手指了指货架髅大一看一模一样的叉子成捆摆在那里还有个小牌上面标着“五块银币”多半是从这里卖出去地。
髅大松开店主将叉子插在柜台上:“那就五个银币!”
“真地不是打劫?”店主颤颤巍巍“那您得去当铺我这里不回收。进价也才三个银币……”
髅大听了他的话后很想打劫他但是一个巡逻小队几乎是立刻冲到店里来看看究竟髅大只得带着一腔怨气和那把叉子离开了银器商店。
路途不熟的他转进了一个黑暗狭窄地小巷子一些喜欢蓬头垢面的人蹲在这里头上顶着麻袋片。一股晦暗腐臭的气氛笼罩着这里髅大却大喜高声喊道:“有没有慕尼黑的子民?你们的不死之王在召唤你们。”
“慕尼黑?”一个老乞丐顶着麻袋片“哦哟那是什么地方啊这位贵人?”
髅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不是黑暗牧师么?”
“黑暗牧师?”老乞丐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当斗篷的麻袋片“是不是太时髦了?”
“一边去吧。”髅大忿忿撇下他往里走。“这个肮脏地角落一定有黑魔族的使徒。出来!我需要钱钱!”
“听到了哟这位大哥。”一个年青的花子满脸渍泥挡住了去路“把你全部地财产交出来比较好哟不然我可是会去报告骑士工会试图和黑魔族做交易会被堆在广场中央烧死。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巨大的铜柱?那场面还真是惊人哩!”
髅大脸色铁青:“你要我的全部财产?”
花子有些胆怯了:“是是啊?”
“给你好了!”髅大一把将他按在墙上将叉子插在他背上。“这就是全部财产告诉你老子都没有办法打劫!”
“哇!”花子跳了两跳两只手在背后上上下下都拔不出叉子流着眼泪背着叉子跑了一路喊叫着“恶魔!来人啊杀人啦……”
髅大不停地奔跑一种羞惭至极的情绪让他无法停下来。“我要挣大钱虽然只有一两天时间。我也要赚大钱。”
髅大从巷子里走出去。不知怎么便到了骑士工会就跑到卫兵跟前大声说:“我要见工会主席!我是髅大要见伍德。马上!”
“见主席?请你在这里等。”卫兵懵了一下还是决定给他通报一下。几分钟后卫兵回来对他说:“请跟我来。”
髅大冷眼观察着工会内部已经不像上一次那么好奇冲动。确实有什么事情生了工会已经全面戒备没有闲杂人等每个拐角都有卫兵花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壁垒和火炮。一些魔法装置正在运转不知道有什么样地作用。但是髅大很清楚平时是用不到这些东西的。
“哼工会主席似乎不是可以呼来唤去的角色。”髅大来到一道厚重钢门前卫兵将一根绳子拉了三下对着一根铜管说话门便开了露出漆黑不见五指的通道。
“请一直往前走不要拐弯不要有奇怪地举动。”
髅大点点头。一直走到黑暗的走廊里去。两侧都是掩体一些士兵埋伏在角落里戴着奇怪的镜片。髅大向他们挥手那些士兵便有些呆似乎没有想到有人能够在这么黑暗的地方看到他们的确切位置。
尽头的门自动打开了又有天光出现伍德就站在门口地天光里从深深地天井仰望着悠远的苍穹。当髅大走近的时候他将手里一叠厚厚地文件甩在桌子上。“哦你来了。”他看上去似乎很困扰“有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