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中,继晓缓缓自蒲团之上起身。</p>
焚香沐浴更衣罢,僧人乘坐华盖架辇出了府。</p>
一行锦衣卫在前开道,华辇白纱随风微动,其内僧人手挂佛珠,闭目静神,远远望去恍若高山之雪神圣高洁,又似同皎皎月色融于一体。</p>
所经之处,百姓纷纷避让,有人碍于近日来的听闻远远跑开,也有人忍不住躲在一旁拿紧张的眼神悄悄望去。</p>
感受着那些目光的隐隐注视,继晓缓缓勾起了嘴角。</p>
很快,这世间诸人万物,所投向他的,将只有仰视与臣服……也包括,所有祝姓之人。</p>
……</p>
长丽宫内,张眉寿刚陪着静妃用罢晚膳。</p>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张姑娘难得入宫一趟,不若就在我这儿歇上一晚。正好明早可以去御花园走走,有好些花儿是已经开了的,外头轻易赏不到,今日也没来得及带你去瞧瞧……”吃茶间,静妃笑着说道。</p>
张眉寿笑了笑。</p>
这位娘娘还真是善解人意地紧,见她似无意离去,干脆就要留她过夜。</p>
实则她起初是想用罢晚膳便请辞的,只是方才听说国师入宫了——</p>
如此境况,如此时机,她怕今夜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p>
她有心想要留下再观一观事态风声,便也不故作客气,直接干脆地道:“留宿宫中怕是有些不合规矩,然或许还要多叨扰娘娘片刻了。”</p>
“这有什么叨扰的?我一个人平日里不晓得多闷呢,你愿意多陪我说会儿话,我高兴还来不及——”静妃面上笑意真切。</p>
她自然看得出来张眉寿有心事在,却也欣赏对方一贯的坦诚不扭捏。</p>
……</p>
“陛下将一干太监宫女都赶出去了,只留了国师在一旁作法……说是又做噩梦了,要驱邪呢……”</p>
寿康宫里,太监将刚得来的消息禀于了太后。</p>
太后听得面沉如水。</p>
先是醒来之后连她这个母后也不肯见,直接就召了国师入宫,眼下又来这一套,这哪里是修仙,根本是上赶着送命!</p>
好在太监宫女虽说赶了出去,暗处贴身保护皇帝安危的影子必然不可能离开——要不然这宫里头敲丧钟还不是一眨眼的事情?</p>
“太子可过去了?”</p>
“殿下此时应是正在赶往养心殿。”</p>
太后闻言耐着性子“嗯”了一声。</p>
若这糊涂东西还是连太子也不愿见,可就别怪她这个做母后的不给他留颜面了——</p>
养心殿内,继晓停下了作法,靠在龙榻上的昭丰帝睁开了眼睛。</p>
“朕觉得好些了……可胸口处,依旧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朕是不是命不久矣了?”他声音虚弱沙哑,更多的却是对活下去的渴望。</p>
“阿弥陀佛……”</p>
继晓微微敛目,并未直接回答什么。</p>
然这等反应,却是最易令人不安。</p>
此时,内监有些惶恐紧张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前来求见……”</p>
陛下说了不让任何人靠近内殿,可是太子殿下再次前来,他们却不敢不报。</p>
昭丰帝听得此言神色便是一沉,一句“让他回去”到了嘴边,却听继晓道:“陛下,此时或该让殿下进来才是……”</p>
“国师有所不知,今日朕又梦见了太子弑君……朕如今当真不想见他。”昭丰帝语气阴沉难测。</p>
那更是上天相助了……</p>
继晓在心底满意勾唇,面上却鲜少地露出了犹豫之色:“恕贫僧直言,陛下久梦殿下弑君,恐怕非是偶然……解铃或还需系铃人。”</p>
昭丰帝闻言看似不太清明的眼神愈发沉暗。</p>
“国师说得对……”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喃喃了一句。</p>
后沉声道:“让太子一个人进来见朕!”</p>
内侍应下,祝又樘很快独自入了殿内。</p>
偌大的内殿之中,香雾缭绕,单是置身其中,仿佛便能使人心神恍惚。</p>
“儿臣有要事需禀明父皇。”</p>
祝又樘行礼罢,不顾昭丰帝沉得要滴水的脸色,道:“继晓僧人身份是假,实为先皇与德太妃古氏之子。当年被德太妃的贴身丫鬟使计换出宫去,在古家相助之下,费尽心思以高僧身份入京蛊惑父皇,可谓步步为营,图谋造反之意昭然若揭——”</p>
昭丰帝脸色微变。</p>
“你说什么……”</p>
祝又樘未及再言,僧人的声音缓缓响起:“这话……陛下也信吗?”</p>
这声音透着说不出的缥缈,入的仿佛不是人耳,而是人脑。</p>
昭丰帝的眼神有些瞬间的恍惚,待下一瞬,与继晓四目相对,更是连同声音似乎都变得迟缓起来:“如此荒唐之言,朕自是不信……朕信的人,只有国师一个而已。”</p>
继晓眼底露出满意之色。</p>
很好。</p>
这算是最后一道试探。</p>
接下来,便到了真正该动手的时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