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逾明清醒过来时,太阳还没升起,万物都处于一种神秘的静谧。
同时也伴随着一天最冷的那阵寒风。
这间经过了挑选的屋子虽已无人打理,但纸糊的窗纸没有丝毫破损。只是,这等废弃民房毕竟远不算豪宅——木质的窗框在寒风中制造着富有节奏的轻微碰响,为本该暖和的屋内也带来了独属于凌晨的寒意。
黑暗中,展逾明安静地凝视了会儿梁上的一只蜘蛛,凝视着阳光为蛛网挂上了第一条金边。
然后起床。
那林姑娘当然没有在晚上试图过来和他凑上一张床,但她也没有离开这间小屋子——当男人走出里屋时,她正枕着一个包裹侧躺在壁炉边上,仅在身上简略盖了张毛毯以作御寒。壁炉还没熄灭,依然有炭火散发着赤红的光,可便是如此,大约是还觉得冷,女孩凑得离壁炉非常之近,近到便是在展逾明的角度,都能看到女孩额边些许被烤蜷曲的头发,以及她满脸的烟灰。
真不讲究。
就和她如此大刺刺地把洗过的贴身布料挂在壁炉边上,直接将其展示给一切外人一般。
但这与他无关。
展逾明已决定尽早摆脱眼前这位莫名的跟屁虫。
只是,再怎么说,女孩毕竟是一名降妖人,哪怕适应了屋内有另一个人的现状,该有的警觉性还是有的。展逾明才来到了门前,才堪堪挪动门闩,女孩就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她醒了,也便半撑起自己的身体,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丝毫没注意一缕银灰色的头发随着自己的动作从炭火边摇过,带起了微微的卷。
“咦?”她声音很轻,还有些迟钝,明显不是那么清醒,“展大哥?还这么早呢,你是……”
“尚有他事。”没有丝毫迟疑或者留恋,展逾明背过了身,抬起了门闩,“在下先行一步。”
他关上了门。
……
打理自己的卫生没有花费这位年轻的降妖人太多时间,他也没有意愿去耗费时间为自己准备一顿良好的野餐。阳光才挥散了草叶上最后一枚露珠,这位翩翩公子便随着急促的马蹄来到了一家驿站。
其实也就是一家由平民经营的正常客栈,无非是额外收了点儿县乡里的钱,做些额外的业务。展逾明不怎么喜欢那儿带着木屑味的烧饼,但其给马吃的豆渣倒确实不赖。
相对不赖。
这估计要归功于附近豆腐人的手艺。
哦,这地儿也有一杯浮有绿蚁的浊酒堪供一饮。
束发的降妖人端着缺了一个口的酒碗,余光注意着一位敞着衣服的黝黑大汉。
那是一位采药人,或许还兼顾了些许行商的活计。此刻,这男人正与抹着桌子的掌柜侃着大山。
“此番生意实是不佳。”这男人叹了口气,目光没有离开一旁那沉重的担子,“白跑一趟。”
“哦?”那掌柜与那男人约莫也是熟识,“不都老主顾么?哪位仁兄病好了?”
“哪里啊,只是不凑巧,罗大人家竟在办白事。”那男人摇了摇头,“先前订了药的几位大夫也被赶了开去。他们一走,俺这送给了他们的药自然也就没了着落。”
“哦,罗大人家啊……”展柜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碎嘴的欲望超过了一切,“这罗公子行事虽……咳,自由散漫,但毕竟是罗大人的亲儿子呀。你想想,便是你自己遇到了这事儿,还会有心思继续管那些小营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