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时期,展逾明也曾幻想过何为窈窕淑女,向往过山有木兮木有枝的神仙爱情。如今虽已抛下了哪些无意义的旖念,可他到底还晓得,如果是拥抱一位美人,当是软玉温香。
但事实却是黏腻、湿滑,以及满满的水腥泥臭。只不过是简单接触了一下,灰黄的淤泥污水就沾染了他一身。展逾明紧锁着眉,只觉得怀中的那人儿身躯冰冷,额头却又烫如滚炉。
偏又昏迷不醒,被抱起后连反射般的用力也全然不见,几近慢性死亡。
此处距离尚处荒郊野岭,距离最近的客栈还有不知几天的路程,跟别提还要带着这样一个全然没有了意识的伤者。环顾四周,展逾明把怀中人抱进了那唯一完好的棚屋内,随即卷起了对方裤脚。
失血量已然相当大了,几乎全凭泥水冲淡了那刺目的血色。
没有太多犹豫和矫情,男人很快就把目光移向了暗红色篝火旁那一小锅热水上。
……
便是陷入了不醒的昏睡,女孩也没能得到应有的安宁。
眩晕,炎热,但与此同时又有着一股又一股从骨髓深处泛来的寒冷,迫得她止不住那微小的哆嗦。有那么一阵子,她感觉自己好似飞上了云端,晃晃悠悠地全无实感,但很快,躯壳重又落回了某种坚实却又柔软的地方,仿若阳光下被晒得暖暖的草地,带来了极为温和的舒适。
只有一点不好,似有什么黏黏冷冷的东西紧紧地束缚住了她,汲走了她迫切需要的那些微热量,也带来了令她极为难过的拘束感。
但很快,这种束缚感也开始离她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宛若暖阳的温柔,以及最后转为干洁的清爽。女孩在睡梦中忍耐着,终于在那温暖抚拭过胸腹后长叹一声,嗓音舒缓而又轻柔。
那温暖似是停顿了片刻,勾得女孩有些迫切地挺了挺身子。不过,很快,那温暖重又回到了她身边,拭走了她颊边颈侧的冷汗。
舒服多了,可惜,骨子里还是有那股不绝的凉意,令她微微颤抖。
某种温暖、苦涩、却又带着自然香气的液体流进了她的唇,然后最终在喉边的引导下进入腹中。这烫得她有些哆嗦,可很快,这股子热烈的气息就驱走了她骨子内的寒意,使人由内而外地暖和了起来。
再然后……
再然后她便不再能感知到外界。
因为她这才陷入了真正的酣眠。
……
林依云不确信自己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她有时在沉眠,有时又好似没有;她有时好像是清醒了过来提出了些要求,可稍后又全无记忆。恍惚间,她已不记得过去了多少时间,只知道,在某一个瞬间,当她睁开了双眸,真正恢复了自己的意识,望见的是在火光中显出了些微黄色的草木棚顶。两串草药被人以细线悬于她身侧,散发着一种驱虫的略苦清香。
她长出了一口气,并不觉得自己喉间有股子久睡后常间的干渴。恰恰相反——她只觉得整个人暖暖地,舒服得完全不想动弹。
就连小腿和肩膀也全然没有……
“别动。”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要不碰到伤口,你便不会疼。”
林依云这才注意到篝火边正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在黑沉的夜色下,他双眸虽凝视着火焰,但却对身边发生了什么显得一清二楚。女孩从自己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一个在火光中显得忽明忽暗的平静面孔。
展大哥?理论上,她应该是要惊呼一声,可潜意识里,林依云又意识到自己已绝非是第一次与对方交流。虽然全无之前的记忆,可那股熟稔感绝骗不了她。
女孩微微扫了眼身下,意识到自己虽盖着一块羊毛薄毯,但其下其实一丝不挂。在一旁的火光中,她自己都能瞧见不少裸露于外的肌肤正反射着温润的光泽。
如果绷带也不算的话。
女孩沉默了片刻,借此梳理现实。
“我睡了几天了?”
这是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个问题。
“三天整。”男人答道,“现在约莫已是子时。”
哦,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