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夜里,一位裹着锦衣的美妇燃起了几点灯光,于丈夫对视了一眼,随后轻轻告退。
“砰。”
女人的动作很是轻柔,但关门的声响在这堪称寂静的夜里还还是明显。荧荧的火光在夜里摇曳着,本就算不得明亮,在隔了层薄薄的灯纸后便更是如此。
唯独位其下的灯座投出的广且黯淡的影颇为明显,还是显出了有光没光所能带来的巨大差异。昏暗中,依依姑娘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这光暗交杂的室内环境,选了个角落立着,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小片安全私人的会客区域。这间会客厅颇为宽广气派,若是在白日里必然能在明亮的阳光中显得堂堂皇皇,可在黑沉的夜里,这种宽广反倒吞没了几盏油灯的那浅浅的光。几点灯火只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对于整个大厅而言,反倒因人形物影而显得愈发影影重重,无端地就能给人带给一股股陌生的局促与紧张感。
只有其隔绝了门外的寒风这一点还算令人满意。
“咳。”一位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左袖微抬掩了下口鼻。
“闻名不如见面。”他说,嗓音不疾不徐,带有一种诵诗般的舒缓与节奏,“展大侠果真是好一个少年英才,可想留于此城安家落户?虽说算不得繁华,但也能面前不少奔波之苦。”
展逾明瞧着是挺年轻,但称他为少年就过分了,至少在依依姑娘眼中就有点儿倚老卖老的意思。可若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似乎也没有了太多问题。
他就是云城的知府。
姓高。
樊郐说要请二人一叙,可女孩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在这大半夜的见到的却直接是本城的知府。依依姑娘不知晓对方名讳,只知道别人都称呼他为“高知府”或干脆“知府大人”。在此之前,两人从未在任何和公开场合见过这位云城的最高行政长官,但至少知道,对方在此地也算任职了一段不浅时光。
知府算不得年轻了,面上已有不少细纹,可不那么明亮的灯光遮掩了这些瑕疵,反倒显得他容貌清减,带有一股子浓浓的书卷气。
“承蒙知府大人抬爱,奈何在下劳碌惯了,只愿多见见这大好的河山。”展逾明端坐在太师椅中,身躯微微后仰,把那张冷峻的面孔藏在了黑暗里。依依姑娘在不远处听着前辈和地方官员互相客套打太极,不得不感慨前辈不愧是前辈。
至少她是说不出这等言辞的。
当然,此刻的她也没有太多心思在这方面。
女孩抱秋水于怀,眼含警惕地盯着窗边的一道竖影。
那是一个肃立在窗边的高瘦男人,腰配短刀,面无表情。
他是一位负责保护知府的云城客卿,女孩两日前才听过过于他的传言,也说因他需要贴身保护知府大人,脱不开身,这才一直未能在追捕活动中露面。只是,今日一见,女孩直觉他不是前段时间城内开始出事才刚刚接手这等任务。
阴影中,他背靠窗侧,端立如松,呼吸几不可闻,若不是依依姑娘已经进了这间屋子,也绝无法发现室内还有这样一个人。女孩向来不愿意见人就往些不好的地方想,可如今,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如跗骨之蛆的不散寒意。
犹如一条毒蛇潜伏暗中,时刻用那双阴冷的三角眼瞄着众人身周的弱处。
这位客卿给她带来的生命感觉也与樊郐全然不同。如果说后者像是逐渐减弱的炽烈柴火,依旧带有充沛的力量感,前者则如同那林中的藤蔓,瞧不出什么特别,却又隐隐能让人觉得,那绝对是极端坚韧,能潜藏承受极大力量的身躯。女孩算不得畏惧他,但也不否认因为有他在场,所以总觉得不舒服,不能安心。
她有点领会到了之前提及此人的捕快为什么没有多少谈兴。
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