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原野,古木成林。薄雾如幻,落叶似雪,人迹罕至,犹同异界。忽然,被青苔和枯藤树根掩映得近乎难辨的石缝间,发出一阵奇怪的山岩挪动的声响。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医护服的人影踩着略显机械的步子钻了出来,接着是宋坤林、曾玉春,还有押解他的其他几名医护机器人。
宋老头停下脚步,打量四周,志得意满地微微点了两下头。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曾玉春却无心琢磨宋老头这句没头没尾冒出的话。从来时的路上,他就不断暗暗着急。自己好不容易刚摸清那栋旧屋的布局陈设,正愁没有办法把自己的位置信息连同屋内情况一并发送出去、等待救援,如今又被这怪老头带到这个陌生而更加古怪的深山老林。这下好了,纵使天上掉下一部手机给他,也没有用武之地了。深山中既无网络也无人烟,更别指望什么手机信号,能联系外界的概率和中大乐透特等奖相差无几,说不定还更低。
心猿意马间,宋老头的嗓音悠悠飘来。曾玉春原以为他仍在自言自语,可扭头一瞥,才发现对方确实在与自己对话:“这条地道一年前就挖通了。不过不是我,是当年科考队的队长,奥利维亚。我就猜到他没那么容易死心,果然,他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悄悄把地道挖到这里。”他边说边指了指刚刚出来的那道仅容得下一人通过的隐秘石缝,“如果不是他犯了罪、被判终身监禁的话,恐怕早已捷足先登了吧。”
曾玉春脑子彻底乱成糨糊了。那条地下暗道不正是从宋坤林的旧屋子里出发的吗?居然不是他的杰作?另外,他嘴里怎么又突然冒出一位叫奥利维亚的科考队队长?
“难道那栋屋子不是你的?”
“现在的确是我的。可它当时的主人,还是叫奥利维亚。”回忆的画面在宋坤林眼前隔空闪动,把他暂时带离了惯有的口吻,“后来他惹上官司,假如全部的指控成立,那他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我找到了他,以帮他做减刑辩护为条件,换取那栋房子,包括这里的所有秘密。”
怪不得。曾玉春冷笑着插话:“没想到,你还很会做交易。”
“我们队长也不差。昨天判决书下来,他才把这条地道告诉了我。”
“你已经拿下这里的开发权了,完全可以光明正大。这条地道对你来说,还能有多大的作用?”
“当然有用。你不是做考古的,自然不会明白。在我们这一行,可以公开的发现永远只是冰山一角。余下的都是机密。”思绪从回忆中剥离归来,宋坤林苍老的脸庞环顾着周围的深山老林,“这条地道,可以反过来成为我的工具,把那些遗址里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
好家伙,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曾玉春茅塞顿开,却也更加憎恶对方的行径。
“你就那么肯定,遗址里的东西值得你煞费苦心?如果进去之后,连一条烂草根都挖不到,你这么多年的布局,恐怕就是一场空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惯有地用乌鸦嘴奚落对方外,他别无为力。
宋坤林注视他三秒钟,突然动身。曾玉春以为他想做什么,身子本能地向后一缩,宋坤林却从他跟前走过,径直朝不远处的一块接近两人高的山丘踱去。医护机器人也同时抓着他,推推搡搡,紧随其后。
绕过土丘,地势豁然开朗。一片碎石子和红壤败叶交相枕叠的画面映入眼帘,令曾玉春稍感惊讶的是,丛林山道旁,还遗弃着三两张揉杂脏乱的横幅,像是电视上经常看到的抗议标语。除了他们几个,这块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荒芜之地,居然还有如此现代气息的东西,着实出人意料。他不禁好奇起来,难道所谓的古迹遗址,就在附近?
宋坤林却误会他的意思,见他凝视标语的方向出神,以为他准备伺机求援逃跑,冷冷地说:“不用看了,那些抗议人群从昨天就被拦在山下,不可能再上来。而且警方已经设置了封锁线,他们是进不来的。你也不用想着,能跟他们搭上联系。”
原来如此,这些条幅都是反对重启研究计划的人群留下的。宋老头这席话无意间解答了曾玉春心头的一个困惑。他掉转回视线,冲宋老头蔑笑一声:“你想太多了。这里既然没有其他人,不妨直说,到底想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