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署完毕,宋坤林一马当先地踏上水上栈桥。缭绕的烟雾登时像恶作剧的精灵似地,团团将其包围。紧接着,确有难以形容的芬芳,侵蚀每个身在其中的人的毛孔。曾玉春本打算尽可能憋气少呼吸,以为这样可以降低幻觉发生的概率。可很快他就明白自己错了。他的肺活量根本无法支撑自己屏息走完栈桥长度的四分之一,再加上紧张,鼻腔略松,古怪的香气立即沁入心肺。等到他意识不对劲的时候,早已忘记自己吸了多少口异香了!
哦老天,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袅袅升起的怪雾开始凝聚成形,倏忽具象有实,呈现出某个经典的女鬼形象。她就像刚从水潭里捞起来,浑身湿漉漉;凌乱披肩的乌黑瀑发间,露出死人特有的翻白的眼球;冷煞无情的面孔比阴险的狞笑更加令人惊惧。她双臂自然下垂,断裂的指甲连带着森森骸骨,惨不忍视。很快,她就隔空穿透了最前头的宋坤林及随护的机器人,径直撞向走在第三个位置的曾玉春。腐烂见骨的手掌慢慢抬起,就像一只探出幽冥地府的鬼爪,裹挟凄厉的咒怨,要把目标的魂魄勾离躯壳。
曾玉春本来心里直发怵,可捕捉到她无视宋坤林等、后者也对其毫无反应的细节后,顿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自己的幻觉么。害怕骤减,他干脆挺直胸膛,准备与其来个满怀。
结果女鬼居然先一步重归雾散状态了,如同两个互相瞪视的人其中一方先眨眼示弱一般,看得曾玉春如释重负之余又感到好笑,不禁有点飘飘然。
女鬼是吧,咒怨是吧,嗯?老子就是乌鸦嘴!自带晦气!霉运的化身!跟我比?找死!
他正自鸣得意,耳边突然飘来一阵低沉阴怖的泣诉声,仿佛有人在自言自语,却又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曾玉春原准备一笑置之,可随后他就发现这种声音的可怕之处了。哭声并不尖锐刺耳,然而听得稍久,它竟也宛如摧脑噪音般,同样能让人心烦气躁。明明才过去十几秒钟,已经使人产生以小时计的煎熬感。更可怕的是,它似乎夹带某种鼓动性的力量,影响着被作用者的脑电波,诱导其不由自主地想往旁边的湖泊走去。
可惜双手被绑着,否则曾玉春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耳朵堵住。与此同时,他疑惑地看向宋坤林以及身后的白大褂,虽然下一秒就被起保护作用的机器人拽了回来,但他还是讶异地发现,这两人一个步伐稳健,另一个面若止水。幻觉对他俩而言似乎根本是无效的。
又好像,他们压根就没产生过幻觉。
怎么会这样呢?
思忖未果,刚刚折磨人的幽怨泣声戛然而止。但这一次,曾玉春还来不及喘口气,就感觉自己胸腔陡然生堵发闷、呼吸困难;太阳穴突突直跳,前额沉重发胀,开始头晕目眩;随后,他手脚的关节像浸了醋般酸软无力,体温急剧下降,整个人恍若跌入冰窖;五脏六腑也被某种诡异的波动来回牵扯冲撞,隐隐作痛,时而像是被针刺中某个部位,时而又变成全身性的撕裂感。
妈的,这难道也是错觉吗?曾玉春无数遍告诫自己,这些都是虚幻,是梦魇,是这座遗址无聊的恶作剧。但躯体的难受明明又那么真实可感,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有没有搞错啊,主动要来这里的人是他们,不是我!怎么就活该我来承受这一切?!遗迹啊遗迹,你不是能颠倒时空吗,你不是能窥探人心吗?找我干嘛,玩他们去啊!
曾玉春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愤懑不平的力量瞬间驱散了那种肆意玩弄自己于鼓掌间的体内不适,他整个人因此反而变得神清气爽,犹如冲破水面、接触到新鲜空气的鱼,顿觉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