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宦官先行离开了,走过亮处时房遗爱看清了他的面目。没见过,但容易认。他长得有点像后世自称“纯爷们”的一个明星。哦!对了,该反过来说才是。
那位朝中大臣站在原地,舒展了一下双臂,作了个仰天沉思状。春日和煦的阳光透过茂密的竹梢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四十来岁年纪,肤白短须,面容清癯,正是眼下朝中官拜司空,虽不掌朝政却影响无处不在的国舅爷——长孙无忌。
自从李恪用茶水在桌面上写下“长孙”二字后,房遗爱的心里一直处于矛盾之中。
很多人都对长孙无忌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颇有微词。认为就才能而论,他在谋臣猛将、良宰贤相中绝对算不上突出,只是凭着和李世民的特殊关系也得此殊荣。但在房遗爱看来,长孙无忌却是当之无愧。正如李世民所言:“我有天下,多是此人之力。”
其实比较一下就清楚了。排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二、第三的李孝恭和杜如晦,一个急流勇退、韬晦于声色而暴亡,一个也在贞观之初就因病而逝,就不用比了。第五位之后的或是武将,或早亡,或才具、威望不足,比较起来也没有太大的意思。唯一能和长孙无忌相比的也就是居于第四、第五的魏征和房玄龄。先说说魏征,被后世当做一代良臣的楷模,可谓名满天下。但从他的仕途来看,且不论他在贞观前还站在了敌对的阵营,就说他在贞观期间,也就做了两年多的侍中,大多时候不过是参豫政事而已,有宰辅之名,并无太多的宰相之实。对于贞观之治的贡献更多的在于净化官场空气、对李世民起到一个监督作用,而对整个贞观之治的建设并无太大的贡献。李世民称他为辅佐第一功,多少有些言过其实。在李世民的眼里,魏征其实就是一种用来标榜自己贤明、仁厚的装饰品,这也就是把魏征喻之为“镜”的原因。和后世的海瑞相比,魏征虽然要高出很多,但也脱不了一个“偶像”的范畴。再说位立第五的房玄龄,虽然在贞观期间始终位于高位,对于贞观时期的政策、政令的有效执行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他显然是个事务型人才,并无开创之力。对于整个贞观之治来说,房玄龄也就是一个擅于和稀泥、勤政的好管家而已。
而长孙无忌,除去他既是长孙皇后的哥哥(外戚),又是李世民的布衣之交(哥们儿兄弟)的特殊身份不谈,他还是玄武门政变的最大功臣,同时也对初唐及贞观的建设功绩卓越,特别是对法制、政策、政令的确立和完善功不可没。是贞观之治获得成功的一个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人物。
所以房遗爱即使知道了长孙无忌是喜儿身后的黑手,也清楚历史上正是长孙无忌杀了房遗爱和高阳,但他还是不希望把长孙无忌当做对手。不是怕他,而是不愿意和这么一个贞观之治的大功臣为敌,破坏了这个中国历史上仅有的清明之政。他甚至还梦想能得到这个此时法学家的支持,携起手来共同将贞观之治完善和延续下去。
如今看来自己是太过天真了。长孙无忌就是一个权臣,他或许确实忠于李唐,也无叛逆之心,他也确实有才干,也确实对贞观之治有功,但这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耍弄权术,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出于对贞观之治的敬仰,房遗爱自穿越以来,一直抱着与人为善的态度,希望和那些贞观功臣们和睦相处,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来打造一个强大、开明的划时代的大唐。但刚才的一幕让他清醒了。中国历朝历代的政治都是是强权、专一和充满血腥的,都是黑暗的,黑得鬼影幢幢让人不寒而栗,就算最为清明的贞观年代也不能例外。他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小有所得就满足得不行,他必须尽快获得权力,尽快强大起来,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去和长孙无忌相抗衡。
在这一刻,房遗爱确定他的第一个对手和敌人——长孙无忌。从刚才的一幕再联想到喜儿一事,不得不佩服长孙无忌的手段,表面上看起来低调谨慎,却在不动声色、有意无意中遍布耳目,王公大臣乃至天子的举动,一切都在他的眼中,隐秘得让人毫无察觉。如此看来,李世民最终不得不听从他的意见立李治为储,或许也并非完全出自其本意,而是已被长孙无忌所掣肘钳制而不得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