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一民等大臣瞪着齐孟,也不施礼,拂袖而去。
走出老远,萧一民回头冷冷道:
“齐军攻打商丘,君上保重,小心刺客,”
说罢,头也不回,径直朝殿外走去。
赵定国暴怒,手执利刃就要冲出去,被申不益死死拉住。
齐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待萧一民走远,感觉身体被掏空,颓然坐在地上。
朝堂之上的刀光剑影让齐孟明白一个道理:
在这个时代,一国之君未必就能号令群臣莫敢不从。
齐孟还没有杀光所有反对者的决心,或者说是实力。
如果把萧一民最后那句话理解为简单威胁,那就太不了解春秋战国历史了。
这是个“以下克上”的时代。
春秋战国时代的“以下克上”与后来的太阳(riben)军队中的以下克上完全不同。
太阳帝国的以下克上只是下级军官违背上级军官命令,或者擅自行动,比如关东军未经总部批准策划发动的九一八事变以及后来的七七事变,所有这些不过是对高层的政策的不执行,或者是自作主张。
可是在战国时代,卿大夫们以下犯上可不是不服从命令这么简单了。
从《左传》开篇的《郑伯克段与鄢》到《资治通鉴》中的三家分晋,田氏代齐,每一次以下克上都是沾满鲜血。
不斩尽杀绝,血流成河,绝不善罢甘休。
俗话说,无知者无畏,齐孟想的越多,越发感觉害怕。
什么豫让啊,荆轲啊,高渐离啊,哪个不是职业杀手?
春秋战国也是个刺客流行的时代。
相信大司马唐鞅府上应该不缺刺客。
齐孟不怕死。
昨天下午他甚至一度走上天台准备迈出人生第一步。
从前,他只是一个失败宅男,一个穿着切格瓦拉无所事事只会怨天尤人的渣渣。
可是现在,商丘城内十万黔首性命攸关,他的一举一动关乎这些人的生死。
齐孟虽然冷漠却不冷血。
所以,他要活下去,至少现在不能被刺客杀死。
想到这里,他拾起落在地上的宝剑,把剑插回剑鞘,抬头注视三位大臣。
“你们三位都是寡人心腹,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
老太傅冷冷道:
“君上对内廷,向来奉行的韬光养晦之道,为何今日痛下杀手?”
齐孟沉默不语,总不能回答说杀唐鞅就是因为看他不爽吧?
“唐鞅在商丘城内杀人,寡人就要杀他,还需要什么理由!”
荆叔段直接跳过齐孟这句话,皱紧眉头道:
“萧一民会派刺客刺杀君上,最迟就是今晚,”
齐孟嘿然一笑。
“这个无须左大夫提醒,寡人心知肚明,寡人问你们,该如何应对?“
齐孟当然知道萧一民临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他已下定决心要和唐鞅一党正面刚到底。
中郎令赵定国目光炯炯,低声吼道。
“有末将在,刺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中郎令攥紧拳头挥舞向空气。
申不益与荆叔段都不作声。
齐孟这时候才想起关心自己实力。
“寡人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三位大臣听见齐孟这样问,都愣了片刻,荆叔段回答说。
“沙丘宫甲士尚有千人,”
“那城内守军呢?”
“城内三千守军皆受唐鞅调遣,唐鞅已死,恐怕城中已经大乱。”
申不益冷冷回答。
齐孟倒吸一口凉气,事情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
“寡人无知,事已至此,还请太傅指点。”
申不益避开君上眼神,冷冷道:
“老朽何德何能,如何能指点君上,君上只管杀就是了,杀了唐鞅,再杀萧一民,杀了萧一民,继续杀其他人,”
齐孟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刚才的鲁莽举动让老头子生气了,于是赶紧朝老太傅揖了一揖。
“齐军兵临城下,纵然太傅不顾寡人,也不能弃宋国黔首不顾啊,”
申不益瞅齐孟一眼,叹息一声:
“哎,老臣忠心为国,只是事已至此,已经无路可走了,唐鞅在商丘至少有三千亲信,这还不连萧一民等人,自此以后,沙丘宫恐怕永无宁日了!“
听申不益这样说,齐孟顿时感觉自己像掉进冰窟窿一样,浑身上下彻骨的冰凉。
“老太傅不要抛弃寡人!”
齐孟此时已经六神无主,除了请教这位老太傅,再没有其他主意。
几个人目光都落在申不益脸上,只见老太傅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既已斩草,就要除根,”
“斩草除根??“
齐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没想到这位面目和善的老人竟也如此狠毒。
“一不做,二不休,即刻发兵,斩杀唐鞅门客,一个不留!”
齐孟忧心忡忡道:“城中还有三千守军,寡人只有一千人马,如何能一个不留?”
申不益正色道:“三千守军当然不能动,今夜只杀唐鞅门客!“
齐孟还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就不怕那三千人谋反?”
刚才还在朝堂之上一剑杀贼的戴偃此时此刻变得畏首畏尾,完全是两个人。
申不益耐心解释道:
“君上只需下令,宽恕这几日参与抢劫的守军,既往不咎,这三千甲兵虽受唐鞅管辖,毕竟不是心腹,只要能稳住商丘便可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