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关大将王腾,尤其受到秦王瞩目。
王腾,韩国南阳人,投靠秦国前,一直担任韩国南阳郡守。
秦王政八年,王翦伐韩,秦军逼近南阳,郡守王腾率众投降,被秦王封为南阳侯,代替秦国管理从南阳到武关之间大片土地。
王腾由此也成为灭韩之战中,最早投降的韩军大将。
王腾今年满五十岁,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在古代,五十岁算是衰老的年龄,王腾双鬓遍布白发,细密的皱纹爬满脸颊,尽管老态毕露,他却并不服老,总感觉一种若有所失的惆怅。
或许是嫌南阳侯这个称谓不够,他想要称王,至少韩国应该是他的。
武关作为伐韩伐楚的总后方,伐韩战役开始后,秦王命令王腾从武关进发,与北部大将王翦回合,夹击韩军,务必将其全歼于新郑城中。
王翦率军老早达到指定位置,等了很久却不见王腾身影,秦军进攻意图很快被韩人发现,韩军趁王腾还没有赶来,集中优势兵力,逼走王翦。
王翦气愤不已,把这一情况汇报给秦王。
秦王派人催促王腾,使者到武关后大吃一惊。
王腾正忙着在武关城头,加筑关隘,整修兵器,操练士卒,积极备战,说是要对付东边虎视眈眈的楚国。
使者将这一情况汇报给秦王,一同带回来的还有王腾的亲笔求援信。
在信中,王腾向秦王要兵要粮什么都要。
有时候前面索要粮的使者还没走到咸阳,后面的索要布匹的使者又从武关出发了。
咸阳方面对王腾提出的各种要求从不拒绝,除了给与援军这条,粮食兵器有求必应。
王腾抗议几次无效之后,也接受了这套游戏规则。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各种物质源源不断向小小的武关城运去。
不过,嬴政从没相信过什么备战楚军物资匮乏之类的鬼话,王腾的玩火行为让嬴政很恼火。
生气原因倒不是因为王腾企图谋反,嬴政最不害怕的就是臣子谋反,在嬴政登基不到五年里,已经有超过十位“雄心勃勃”的乱臣贼子栽在了周围年轻秦王手里。
王腾这种拙劣表演还要持续多久才会结束!
这是对嬴政智商得侮辱!
秦王冷冷发笑,暗暗动下杀机。
借口邯郸战事紧张,王腾手下十万大军被抽调一部分北上,邯郸战事由王翦负责,王腾暂时没有和王翦决战的勇气,也不敢公然违抗秦王命令,就把军中老弱病残全都打发给了邯郸秦军,算是对王翦的鼎力支援。
咸阳方面的意图已经十分清晰,老谋深算的王腾也不是傻子,嬴政已经不信任自己了。
即便是自己蜷缩在武关,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守边将军,嬴政也不会让王腾安享晚年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战。
于是老将军加紧扩军备战,除了整治兵器外,开始在武关地区招募亡命之徒,只要能拿剑的都可以加入他的队伍:武关军。
武关军的口号是:换秦王。
武关军的信仰就是没信仰,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
嬴政是冒牌的,是吕不韦的私生子,和嬴氏家族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样的畜生,不配做人,更不要说做秦王。
咸阳方面的细作把武关军情报禀告给秦王,嬴政还没停完,一拳将案几击碎,决定对王腾动手。
韩非子来的时机很好,嬴政一眼看出,此人是铲除王腾的最佳人选。
咸阳城东驿道,马车载着齐孟,一路向南,朝武关方向疾驰而去。
三百名咸阳羽林卫快马挥鞭,紧随其后,三百卫士身着清一色黑玄甲,手持长戟短剑,威风凛凛。
秦王政十年,韩非子入咸阳,当日即被任命监军,持虎符,奔赴武关,节制大将军王腾。
嬴政的命令是如此草率,如此仓促。
齐孟还不知道监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就被嬴政塞进马车打包运往武关。
出发前齐孟才知道,嬴政怀疑王腾与死去的嫪毐有染,
有染并不是说两人搞基,实际上,嫪毐王腾都是坚定的异性恋者。
秦王对臣子的私生活也会胡乱干涉。
嬴政怀疑,王腾企图谋反。
嬴政在阴谋中诞生,在阴谋中成长,也在阴谋中死去。
齐孟穿越的这年,有五位大臣因为涉嫌叛乱死在嬴政屠刀之下。
秦王用人原则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管是谁,只要一旦被嬴政怀疑,结局多半是凶多吉少。
王腾在武关做了什么齐孟并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不是他关心的问题,嬴政让自己去武关节制王腾,齐孟初来乍到,是王腾的对手吗?
三百名羽林卫保卫齐孟安全抵达武关,说是保护,其实也就是监视。
齐孟躲开众人,一个人看孤独的风景。
马车上大秦驰道,视野顿时开阔。
驰道笔直宽阔,从天空俯瞰,形如血管,延伸向帝国每一个角落。
秦国四处扩张,军队打到哪里驰道就修到哪里,新任秦王野心勃勃,计划将把山东六国全部纳入驰道。
新郑,邯郸,临淄,蓟城遥远的扶桑,早晚会和咸阳链接一起。
在前线秦军浴血拼杀下,梦想正在渐渐变为现实。
驰道宽约八米,可以并排行驶两辆马车,丝毫不显拥挤。
路基由山石夯实,数万块石头从百里外的终南山运来,筑基,打磨,铺垫,工程浩大,在没有动力机械的时代里,一切全凭人工完成,不啻为一个奇迹。
终南山山石坚硬耐磨,千锤百炼而不褪色,在大秦工匠的细细打磨下,石头表面光滑如砥,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驿道两旁种植松柏槐树,遮挡风雨,保证即便在恶劣天气驰道也能正常运转。
每隔十里,设置护路官一名,指挥十名甲士护卫驰道。
马车奔驰在驰道上,风驰电掣,如同后世的高速公路。
驰道为满足帝国愈加繁重的运输需求而生,随帝国的崩溃而毁灭。
平缓的丘陵被抛在脑后,两边的槐树飞也似地朝后去了,山峰消失在地平线上。
齐孟想起从前坐火车的情景,连续数十个小时,窗外是一成不变的景色。
恍惚之际,忽然被人喊醒。
“监军大人,车队过了丹江,再往南就是蜈蚣岭,”
“丹江?”
齐孟小声嘀咕,睁开朦胧睡眼,丹江听起来挺熟悉,不就是农夫山泉有点甜的水源地吗?秦楚两国曾在丹江大战,楚国惨败,都城被秦军攻陷,屈原自杀。
“你是哪个?”
齐孟结结巴巴,一脸茫然,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是怎样爬上马车来的,这是一个需要解答的问题。
马车在驰道上高速奔驰,从没有停止,他是怎样跳上来的。
“末将赵良,云中郡校尉!奉命保护监军大人!”
“到武关再通知我,我再睡一会儿”
自从在阎王殿走了一圈后,齐孟的胆量也变大了不少,否则也不敢和陌生人说话大大咧咧。
赵良苦笑一声,双手抱拳道,
“蜈蚣岭盗匪出没,末将担心马上遭遇匪人?要不要绕道而行?”
“绕道需要多久?”
“多走半天路程,恐怕到了武关已经是下半夜了。”
齐孟撩开车帘,日头西沉,苍莽群山。
“不要绕道。”
马车剧烈颠簸一下,预示着前途的不平。
齐孟仔细端详,赵良手握长剑,身披藤甲,留一副短须,样貌英俊,眉宇之间流露着阵阵杀气。
“你叫什么名字,”
“赵良。”
“为何不是张良?”
齐孟暗暗惋惜,如果遇到张良就好多了。
侍卫拔出长剑,小心翼翼划开车窗,透过缝隙朝外面张望。
“你是怎么上来的?”
赵良注意力完全在窗外山岭之间。
“末将骑快马,紧跟着大人马车,一跃而起,就这样上来了。”
赵良盯着马车窗外,眼睛一眨不眨。
“你是秦国人?”
这是必要的寒暄,和赵良搞好关系是必须的。
“楚国上蔡人。”赵良眉毛微动,不过齐孟没有注意到细微变化。
“参军多少年了?”
“五年有余。”
“可曾杀人?”
“不计其数。”
赵良脸色沉重,嘴里喃喃自语。
“来了,来了”
“什么?”
“李逵虞姬。”
“让我看看!宋公明在哪里?”
齐孟推开赵良,挤着要趴到窗前张望。
虞姬?黑旋风?这是什么节奏,莫非自己来到了传说中的平行世界?
马车外是连绵不绝的山丘,低矮的灌木林后面还是灌木林,望了半天没看见出现一支梁山泊人马。
“你说的是黑旋风李逵?”
“还有第二个李逵吗?”
“大人闪开,打起来伤到你,末将可承担不起!”
“老子不需要你保护!”
齐孟被赵良一把推开,赵良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打量他,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山贼有弓箭!”
话没说完,叮咚声响,箭簇狠狠插在了马车车棚上。
赵良脱下盔甲,不由分说的给齐孟套上。
“让开,我要看虞姬!”
齐孟推开赵良,朝窗外望去,
密密麻麻的人
身上挂着破布条,很难相信这不是行为艺术。
艺术家们手拿木棒石头,朝齐孟这边大吼大叫。
“虞姬在哪里?”
“诺,那个。”赵良伸手指向人群。
“你确定是她?”
顺着赵良手指方向,一个身高根号二,体重150的超级女胖纸出现在齐孟眼前,婴儿肥的脸蛋上残存着斑斑血迹。
却见那婆娘冲到最前面,面朝马车方向,嘴里发出叽叽咕咕奇怪的喊叫,
齐孟走遍大江南北,这种方言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楚话,除了底裤,其余东西都留下,”
“哦,
“将军有何良策保住底裤?”
“杀光他们。”
“蜈蚣岭是秦楚争夺多年的飞地,此地背靠关中平原,南邻大巴山,今日属秦,明日属楚,很难固定。”
“在这里,”
赵良边说边铺开羊皮地图。
“秦楚撤军后,六国亡命之徒在这里聚集,截杀过往商旅,无恶不作,其中以黑旋风李逵,黑寡妇虞姬为首,大军围剿,他们便逃回山林,”
“黑旋风原是赵国士兵,心狠手辣,浑身炭黑。”
“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
“杀了他们,”
赵良冷冷说道。
“赵将军,贼人杀上来了!”
“小心!”
箭呼啸穿过马车,向后飞去,车窗撕裂,留下手掌大小的窟窿。
赵良抽出长剑,踢开车门。
“战斗阵型,保护监军大人!”
弓弦声,马蹄声,呼啸声,惨叫声,哀嚎声,金属嵌入肉体声,血流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
一匹马驹被斩断前腿,倒在血泊里低声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