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缓过了一口气的裴勇看了看站在远处的李桓,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羞恼之色,恶狠狠的瞪了那几名亲兵一眼。
就见裴勇冲着一名亲兵喝道:“愣着做什么,没长眼睛吗,还不快给爷取衣服来,服饰爷更衣。”
那名亲兵忙跑进大帐之中将裴勇的衣衫取了过来。
只不过裴勇显然没有穿着他那一身官服前来,而是一身常服,在亲兵的服侍之下,换了一身衣衫的裴勇总算是摆脱了方才的狼狈姿态。
挺直了脊梁,裴勇这才大步向着李桓走了过来,此时裴勇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之色,至少不像先前那样慌乱。
目光扫过大帐之中那些慌乱之中的几名女子一眼,裴勇皱了皱眉头,冲着一名亲兵使了个眼色。
深吸一口气,裴勇行至李桓近前,冲着李桓躬身一礼,裴勇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大人前来怎么就没有提前打个招呼啊,也好让属下准备一下,好生为大人接风不是……”
躬着腰,脸上的笑容满是谄媚之色,尽显恭敬讨好的姿态。
李桓淡淡的看了裴勇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这般的反应让裴勇心中有些忐忑起来,不过裴勇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他好歹也是兵部亲派的将领,提督一营上万兵马,便是李桓乃是中军都督府大都督也是奈何不得他。
毕竟他的关系在兵部,而李桓只是执掌五军都督府之中的中军都督府罢了。
或许那些在五军都督府当中任职的勋贵会怕了李桓,而他裴勇却是不怕,便是真的要惩治于他,那也要先经过兵部的允许才行。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裴勇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既然李桓不搭理他,裴勇也没有继续开口,同样站在那里,他倒是要看看李桓能够搞出什么花样来。
就在这个时候,咚咚咚的擂鼓声忽然之间响起。
这擂鼓声颇有韵律,瞬间整个振威营营地之中,不管是在睡觉的还是斗鸡、遛狗的士卒在听到那聚兵的擂鼓声的时候皆是一愣。
有几名正围着两只斗鸡扯着嗓子大喊加油的士卒听到那动静不由的气的破口大骂道:“入他娘的,还让不让人好好乐呵一下了,这个时候没事谁他娘的擂鼓,惊了我的宝贝儿,老子砍了他。”
一名士卒低声道:“什长,似乎是聚兵的鼓声啊。”
那骂骂咧咧的什长闻言不禁愣了一下,仔细听了听鼓声,脸上露出几分愕然之色道:“还真的是聚兵的鼓声,这是搞什么鬼。”
不过虽然口中依然骂骂咧咧的,但是这什长好歹也知道听到聚兵的鼓声该做什么,当即便将两只鸡抓住塞进笼子当中,这才招呼几名士卒向着大校场方向而去。
整个营地之中,衣衫凌乱的士卒有之,跌跌撞撞找不到自己的兵器的有之,甚至还有人骂骂咧咧的一脸醉意朦胧的从营房之中跑了出来。
大校场之上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此时李桓已经带了陈耀等人出现在点将台之上。
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之上,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四周汇聚而来的一众士卒。
李桓神色之间显得无比平静,可是站在李桓身侧的陈耀却是能够感受到李桓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一股寒意。
从始至终,李桓都没有再理会过裴勇,而裴勇脸色似乎也非常的不好,这会儿同样站在点将台之上,看着四周赶过来的一众士卒,又瞥了李桓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不过是一个少年得志的幸臣罢了,以为有了天子的宠信就能够无所不能吗?
统帅大军这种事情,又岂是李桓这样一个年轻人所能够做的,天子竟然将提督京营这样的事情交给李桓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真是将兵戈大事视作儿戏啊。
心中不停的腹诽着天子的裴勇显然从心底就没有将李桓看做京营提督。
足足近一个时辰过去,站在点将台之上的裴勇都感觉自己双腿有些酸麻了,下意识的想要寻个地方坐下好好的歇一歇。
可是当他瞥到李桓依然是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的时候,裴勇不由的皱了皱眉头,看向李桓的目光当中渐渐的流露出几分认真以及郑重的神色。
其实不单单是裴勇看李桓的眼神起了变化,就连那些站在下面的士卒这会儿也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李桓。
因为来的最早的那一批人相比后来的那些士卒,更加清楚李桓在那点将台之上站了有多久。
那一批最早赶到的士卒大概有数百人之多,哪怕是从一开始在校场之中站到现在,也差不多是站了有一个时辰,除了极个别的人支撑不住坐在地上携歇着,其余人竟然都一个个的咬牙坚持了下来。
对于这些人,李桓的目光不止一次落在这些人身上。
不用说,这些从始至终都能够坚持站在那里的人,应该算是这振威营最后的精锐了。
相比那些衣衫不整,七倒八歪,口中骂骂咧咧,像地痞流氓更多一些的士卒来,这些人的表现已经是相当的出众了,倒也不怪李桓会频频关注这些人。
差不多有盏茶时间过去,聚兵的鼓声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这么大一会儿功夫,再也不见一名士卒赶来。
李桓放眼望去,偌大的大校场之上,黑压压的一片,到处都是人头。
整个振威营若是全员满编的话,至少有一万多人才算正常,而此刻看去虽然说人数不少,但是李桓敢说,在这大校场之上,别说是一万多人了,能有个六七千人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兵部拨发饷银自然是按照京营名册上的人数拨发,十二团营,十几万兵马,每年兵部所要拨付的饷银就达到上百万之巨。
现在李桓却是只看到了数千人,不用说,那少了的数千人自然是被吃了空饷。
此时裴勇向前两步,冲着李桓躬身一礼道:“大人,弟兄们都到齐了,您可有什么话要同弟兄们说吗?”
李桓淡淡的瞥了裴勇一眼,突然之间沉声喝道:“裴勇,你可知罪?”
裴勇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大人真是说笑了,下官又有何罪?”
李桓那一声呵斥,声音可是不低,校场之上数千将士不管先前都在做什么,可是这会儿一个个的顿时精神为之一震,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点将台之上。
裴勇他们自然是认识的,可是李桓他们之中九成九的人都不认识,不过虽然不认识,并不妨碍他们知道李桓的身份不简单。
只看裴勇这位一营提督都要站在李桓身后,傻子也能够猜到李桓身份必然在裴勇之上,再加上李桓那一身中军都督府大都督的官服,以及先前所听到的一些消息,不少人大致猜出李桓很有可能就是天子新任命的京营提督李桓。
此时眼见李桓一声大喝,众人的目光皆是看向李桓还有裴勇。
李桓冷笑一声道:“裴勇,本官且问你,军营之中酗酒、聚赌、并且将女子带入军营,又该当何罪?”
裴勇皱了皱眉头道:“大人说哪里话,这些同下官又有什么关系呢?下官一没聚赌,二没酗酒,三没带女人进入军营,本官无罪啊。”
李桓闻言不由的冷笑一声道:“来人,将人带上来。”
顿时就见几名锦衣卫带着一名亲兵还有先前那几名身在大帐之中的女子走了过来。
一名锦衣卫小旗官向着李桓行礼道:“大人,属下奉命在营外把守,发现这人从军营之中带着几名女子出来。”
当时李桓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裴勇以及那几名女子给拿下,却也不意味着李桓就没有一点防备,所以早早的就安排了人守在大营之外。
果不其然,趁着聚兵的空档,裴勇还是派了亲兵想要将那几名女子送走,以防李桓以此针对于他。
这会儿裴勇面色一变,随即上前,一脚踹在了那名亲兵身上怒声道:“大胆丁宝,本将军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你竟然敢无视军中法度,可知军营重地,女子不可擅入?”
那亲兵砰砰叩首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知罪了。”
裴勇这才向着李桓道:“大人,您也看到了,是属下治军不严,以至于麾下士卒贪图美色,将外界女子带进了军营之中,属下定然会严加惩治……”
李桓看着裴勇的一番表演,嘴角渐渐的荡漾起一丝笑意道:“裴大人不会以为你这鬼话有人会信。”
底下的一众士卒看着高台上的这一幕,那些女子是怎么回事,心中和明镜似得,谁不知道裴勇经常带女子进入营中嬉戏,这在振威营那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只不过大家迫于裴勇的权柄,没人敢说罢了。
裴勇笑道:“下官素来洁身自好,恪守军纪,营中弟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人若是不信的话,不妨问一问大家。”
说着裴勇一指几名站在前列的士卒大声道:“你们说,本官是不是洁身自好,恪守军纪?”
几名士卒闻言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几分惶恐之色。
眼见没人敢开口,裴勇向着李桓笑道:“大人,本官知道您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您就算是想要找人立威,也不该来寻下官啊!”
一旁的陈耀见到裴勇竟然这般颠倒黑白,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不禁火冒三丈怒喝一声道:“大胆,你同这几名女子在大帐之中做了些什么,我等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以为这般狡辩有用吗?”
李桓看着裴勇,突然之间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实话,李桓虽然知道想要整顿京营没有那么容易,但是也没有想到第一次进入京营竟然会遇到裴勇这般的人。
是自己的凶名还不够响亮,还是说对方的胆子足够大,笃定自己不敢将他怎么样吗?
裴勇眼见李桓大笑,只是平静的看着李桓,而在其身后,几名亲兵隐隐的护在裴勇身侧,满是戒备之意。
“有趣,真是有趣,像裴提督这么有趣的人,李某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哪怕是被捉奸在床,裴勇都能够死不承认,方才那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不知道其底细的话,还以为这真的是以为奉公职守的好官呢。
可是只看这大营上上下下乌烟瘴气,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用在振威营上面真的是再适合不过了。
但凡是身为一营提督的裴勇靠谱一些的话,振威营上上下下数千士卒也不可能连个当兵的样子都没有。
裴勇轻笑道:“大人谬赞了!”
下一刻李桓顺手拔出陈耀腰间的绣春刀,长刀划过虚空直接斩向裴勇的脖子。
裴勇一刹那之间只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一般,浑身的血液仿佛凝滞了似得,显然是没有想到李桓竟然一点征兆都没有便当场动手,而且一出手便是杀招。
“吼!”
值此生死关头,裴勇口中发出一声如濒死野兽一般的咆哮,身上的衣衫陡然之间炸开,精壮的上身隐隐泛着淡淡的金光。
裴氏铁布衫,这是裴勇家传的横炼功夫,而裴勇天赋异禀,靠着果然的天分资质,竟然将那一门铁布衫炼到了大成之境,一身实力之强,放眼京营十二团营提督,也足可名列前五了。
一声金铁交击之上传来,裴勇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当场被李桓劈得倒飞了出去,一道足有一尺长的刀口出现在裴勇胸膛之上,血肉翻卷,鲜血汩汩流淌,甚至能够看到森白的骨骼暴露在外。
“咦”
本以为一刀便能够了结了裴勇,可是出乎李桓的预料,这裴勇竟然还是一位将横炼铁布衫练到了大成之境的强者。
愣是凭借着一身横炼的功夫,生生的避开了脖颈要害,扛了他那一刀。
要知道李桓那一刀如果说是劈在岳不群这等强者身上,也足可以当场将其劈死了,而裴勇竟然只是遭受重创。
虽然说只看那伤势,怕是也挺不了多久,但是能够接下李桓一刀,这已经昭显出裴勇的不俗之处。
如果说裴勇有所防备的话,以其一身大成的横炼铁布衫功夫,便是李桓想要将其拿下,恐怕也要花费一番手脚。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偌大伤口,裴勇面色惨白,他有些后悔了。
裴勇并不是傻子,也知道李桓凶名在外,但是为什么面对李桓的时候,却是没有怎么在意,说到底他所依仗的就是他那一身强横的功夫。
靠着他那一身强横的横炼铁布衫,再加上拜在了朝中一位重臣门下,他从一个小小的把总一点点的爬到了京营一营提督的高位,便是在京营十几万兵马当中,他也敢说自己一身实力之强可进前十之列。
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又自认李桓不敢将他怎么样,所以他从心底里就瞧不上李桓这么一个小年轻。
李桓名声在外的是其无法无天、报仇不隔夜这些,可没有谁告诉他李桓一身实力竟然强悍到了这般的程度。
要是早知道的话,裴勇再怎么自持勇武,也不敢这么的张狂,不将李桓放在心上了。
只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裴勇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目光之中满是后悔以及恨意。
虽然惊讶于裴勇方才一刹那之间所展露出来的强横实力,但是再强也被他一刀破了横炼功夫,重伤垂死。
随手将染满了鲜血的绣春刀插回陈耀腰间的刀鞘之中,李桓一只手负于身后,向前几步,行至点将台边缘,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裴勇,冷声道:“振威营提督裴勇,当值期间于军营重地酗酒、引风月女子进入军营花天酒地,证据确凿之下却死不承认,意图反抗上官,本官以军法将之斩之,以儆效尤!”
不得不说,李桓倏然之间出手斩杀裴勇的举动真的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一众士卒只看到李桓忽然出手,只是一招下去便将打遍全营上下几乎没有敌手的裴勇给砍了个半死,心中充满了震撼的同时,看向李桓的目光当中也充满了敬畏。
而此时裴勇的那几名亲兵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有人大叫着扑到裴勇身边,有人则是一脸狰狞的扑向李桓。
身为裴勇的亲兵,必然是裴勇的亲信之人,如今李桓摆明了要杀了裴勇,振威营其他人或许没事,但是做为裴勇的亲兵,这些人只有一个下场。
“杀!”
眼见那几名亲兵竟然扑向李桓,陈耀当即一声断喝,随即几名锦衣卫将手中强弩射出。
眨眼之间,几名亲兵还没有冲到近前便被射杀当场。
看着裴勇以及其手下几名亲兵的尸体,振威营一众士卒皆是噤若寒蝉一般,无比敬畏的看着李桓以及其身后的锦衣卫。
李桓目光扫过一众士卒,沉声道:“带宋光!”
点将台下方,一直被锦衣卫的人给押着的宋光可是清楚的看到裴勇是如何被李桓所杀的。
原本心中便是惶恐不安,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宋光整个人心中一惊,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放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宋光一边挣扎一边眼泪鼻涕流出,口中喊着饶命。
只可惜不管宋光如何挣扎,还是被押到了高台之上。
做为振威营一名千总,宋光绝对算的上是营中高官了,许多士卒看到宋光的时候都露出了了然之色。
就像裴勇好色如命,哪怕是在军营之中也公然招妓一样,宋光好赌之名在振威营也是数得着的。
只看宋光被抓,一众将士都能够猜到宋光为何会被抓。
李桓目光如炬,下方一众士卒的神色看在李桓眼中,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看得出宋光在大营之中聚赌之事,营中几乎所有的将士都知晓,可是这种事情竟然无人去管,任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军营重地,可见京营军纪到底糜烂到了何等的境地。
李桓没有理会宋光的哀求,看了一众将士淡淡道:“振威营千总宋光,当值期间聚众赌博,按律当斩,众将士当引以为戒。”
许多人闻言甚至不敢去看李桓,尤其是一些在军营之中斗鸡遛狗、花天酒地的底层军官,此时看着裴勇、宋光二人的下场,哪怕是身在烈日之下,许多人仍然感觉浑身发寒。
“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