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噜、咕……
“噗哈!”高大的男人豪饮下酒水,拿着酒葫芦的右臂软软一垂,沉甸甸的酒水晃荡了几下,差点把他带倒,男人脚步颠了几下,左手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平衡,这才将嘴边洒出来的酒液拭去。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没来由地吼了几声,像是在叫好,很快又变成怒骂一样的声音,几声吼完,男人站在原地垂下脑袋,嘴唇嗡动着,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这个颠三倒四的男人身上缭绕着一层薄薄的火焰,在黑暗中尤为惹眼,黑暗中有扭曲的影子在徘徊,却没有接近这个乱糟糟的男人,只是窥视了片刻,就顺着男人来时的方向离开了,那里的光才更为吸引它们。
外来的光也不强,不如说外面也是黑夜,然而比起这片幽暗,外面的夜色反而照出了窄窄的前路。
这条路斜斜往下,看不到尽头,静悄悄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底部凝视着外来者,又有神秘的诱惑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哪怕如此,对于醉了的人来说可能也没有什么分别吧。
酒徒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醉过了,一方面是一种放纵,一方面是因为不久前才逃脱过一次黄泉的召唤,现在他越是朝着黄泉的方向前进,意识被拉扯的感觉就越加强烈,他必须利用烧心酒的特性来保住自己的魂魄。
虽然,也很难说清到底哪方面更重要一些。
比起明心教内其他人,酒徒身上承担的最多,信念也与其他人有很大不同,明心教内大多数人都只是看着叶罗的背影,而这个没有名字的男人心负天下。
当年叶罗起势,酒徒了解到他的想法之后,义无反顾地选择支持明心教,此后却经历了门人背叛和师门责难,此后又不幸遭遇意外,一家十七口仅他一人幸存,他绝望出走,跟着叶罗杀出了名号,却也一直忧心着黄泉,后来黄泉动荡,他又只身回归黄泉府主持大局,重掌门主之位,坚守黄泉眼直到今日。
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浮现,酒徒沉醉于酒水带来的迷幻,越走越深,直到那黑夜中的光也离得看不见了,他已站在一片幽暗的旷野前,细细的火焰蜿蜒如花,似近似远,朦胧如雾一般铺散在视线的每一个角落。
这不是活人能欣赏的美丽景色,如果说这便是置身画中,那他也会被画笔定格在这一幕之上。
他听见了河水流动的声音,下意识就要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不过他的脚部踉跄了几下,终于是忍住了这份冲动,强行站定之后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还没到时候,是这个方向。
酒徒模糊的意识还在,如果是以前的他来到这里,是决计不敢如此行动的,但是今日不同,他做足了准备,一定可以……一定可以找到……一定可以找到……什么?
酒徒哆嗦了一下,身上的火苗被阴冷的风吹得几乎熄灭,他停在原地,呆滞地站了一会儿,脚下挪动了几下,又不太确定地放了下来。
他还在问自己究竟是要去向何方,脑中也没有任何答案,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让他又开始朝着有水声的方向迈步。
“你的味道。”幽暗之中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冷漠的声音。
何酒徒惊出一身冷汗,那四个字就像一阵寒风吹过他的身心,让他直接脱离混沌的状态,下意识地摆出架势打算应敌。
不过很快,他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放松下来,面上虽然因为之前被黄泉召唤失了魂而冷汗涔涔,此时也是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此时在他的正前方亮起了两道血红色的光芒,也勾勒出一个坐着的黑色影子。
何酒徒认得那是赤冥鬼瞳,心中越发放松,他走上两步,对着前方的黑影说道:“很熟悉吧,为了留下这个,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呢,刚才也是差点功亏一篑,真是多亏了你呀。”
黑暗中的两盏孤灯闪灭了一下。
酒徒忽然猛烈咳嗽起来,额上青筋暴突,似是要压制不住体内的某种东西。
他喘了两口粗气,声音嘶哑地说:“你们这些小辈,真是不懂得尊重师长。”
虽是责备,呼出一口浊气的酒徒面上却异常平和,有烧心酒点燃并护持魂魄,哪怕是在黄泉岸边,他也可以缓慢行动,何况,在他朝着黑影靠近的时候,旷野中飘动的黑火也是渐渐退去。
“真是了不得呀。”酒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当然知道那黑火是什么,更知道它们的避让代表了什么,所以,他当然也明白自己赌对了,而千年前与教主的那个赌约似乎也押对了,“教主,还真是大手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