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中寂静地呼吸可闻。
太子站在那里,身体的疼痛一点点啃噬着灵魂。
腿骨处的腐坏越来越严重,他微微晃了一下。
锦衣华服下的的肮脏与腐烂或许有药可医,有人可救。
铺天盖地的绝望。
可是……心底的腐烂呢?
太监走了进来。
“殿下?”
“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偷听着么?怎么,不急着告诉母后么?”太子笑了起来,“告诉她她的情人要杀了我。”
“殿下,皇后娘娘是你的生母!”
“我都要死了?还要在乎这些么?告诉她,她真的决定好了,是要做皇后还是太后了么?与他狼狈为奸,害死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可能的皇后,还是救救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成为一个稳稳的太后。”
慕容血嫣说的那些,他一直都知道呵。
又怎么能够欺瞒的住。
皇后是她的亲娘,她的所有他了若指掌,却只能看着。
讽刺的笑容渐渐弥漫上整张脸,他缓慢地迈开腿。
走到了宫殿外,看着那个窈窕娉婷的女子,跟在白如卿身边,慢慢朝着宫门外走出去。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殿下……”
“殿下……”
周围是纷乱的声音,那些宫女太监们簇拥着他,一个个惊慌失措。
腿,已经彻底坏掉了么?
凤槿萱在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片纷乱,扭过头,看到了白玉栏上,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
白如卿看到她停了脚步,也扭过身子,看向了太子。
不过一个片息的犹豫,他就迈开了步子。
宫中规矩,宫中跑步是极为失礼的,白如卿一路疾走到了太子身边,拨开人群,问道:“怎么了?”
宫女们低眉不敢说。
老太监梅林志低声问道:“太医请了么?”
“已经派人去喊太医了。”
“白大人,老奴亲自去回禀此事给皇后娘娘。”
凤槿萱看着白如卿陪着太子去了东宫,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太子一直昏迷不醒。
不过一时片刻,皇后就到了,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慌与眼泪。
懊悔让这个高贵的女人几乎抬不起头来。
提着宫裙,听到梅林志在耳边说了句什么后,眼中的痛楚就更是难过了。
“皇儿如何了?”
皇后走到了白如卿跟前问道。
白如卿目露不忍,低头道:“很不好,梁医正已经看过了。说是回天无力,左腿的腐烂已经由内极外了。”
“那就将腐肉剜出来,总能治好的!”皇后立刻道,声音已经有些声嘶力竭。
“皇后娘娘是想要太子殿下的左腿成为一片白骨么?”
凤槿萱在廊下正和女官们一起等候,听到白如卿这样的话,心中跟着一抖。
接着就听见了一个女人放声大哭,一片瓷器碎落之声,女官轻声细语劝着。
女官们缩着脖子往后退,不敢上前。
梁医正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需要静养,皇后娘娘!”
“是你!都是你害得我皇儿如今模样的!”
“皇后娘娘与其与本官发火,不如将害得殿下如此的毒女找出来。”
“你说的轻巧,那女子除了一张面皮已经腐成一片白骨了!”皇后盛怒,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宛若要一寸寸冰裂一般,冷冷盯着梁医正。
“解药是有,不过就算拿到解药,太子也已经被废了。这条腿已经保不住了,另外一条也难说。”
皇后迟疑地看着梁医正。
凤槿萱扶着门框,静静看着他们二人。
白如卿淡淡扫了一眼,忍下了出去将她拽走的冲动。
“江湖上薛氏山庄的传说中收有鲛人之泪,那瓶鲛人之泪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不过也是传言而已。”梁医正斟酌道,“曾经捕风捉影过一些消息。”
“鲛人早在建国之时便已经被灭族。百年未闻。本宫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是假?”
“微臣能说出此话,并非空穴来风。”
“你倒是说说,这神乎其神的鲛人之泪,薛家怎么会有?如此至宝,薛家自家老人死了的时候会不用么?又怎么会有剩余呢?”
慕容血嫣一声冷嘲:“竟然连鲛人之泪都出来了么?真是想逼死陛下啊?”
“你说什么?”凤槿萱问慕容血嫣。
“你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慕容血嫣在识海深处昏昏欲睡,“鲛人之泪,不仅仅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更可以长生不老,位列仙班。之前国师四处云游,便是为陛下寻找那鲛人之泪。梁医正是真的束手无策了?还是喝薛家有仇才出此下策?”
“我不觉得,梁家和薛家有什么深仇大怨。”凤槿萱道,“我有一种感觉,他说的是真话。”
“随你,不过别闹得太过了。一辈子相夫教子就够了。我不希望我自己出什么事儿,我已经是爱折腾的性子了,没有想到你比我还能够折腾。”
凤槿萱已经提着裙子站在走廊上默默等待着。
梁医正一走出宫殿,凤槿萱就拦了下来。
“你跟我说实话,太子到底有没有救了?”
梁医正一张冰冷的面颊僵硬得好像面具,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眸子中似乎有什么汹涌而过。
凤槿萱因为靠得理他近,嗅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腐烂气息。
是她搞错了么?
凤槿萱一瞬间有些恍惚。
梁医正低声道:“我刚从太子那里出来,可能沾染了些秽气,白夫人拦着我这是要做什么?”
凤槿萱微微迟疑着想着,一双明秀的眼睛,从他的脸,打量到手。
“若白夫人无事,梁某人便先走了。”
“你中毒了?”凤槿萱问道。
“夫人开什么玩笑。”
凤槿萱淡淡看着他缩进袖子里的手。
“手背上的黑色纹路,好像是筋脉吧?我见过青色的血管,还真没有见过墨色的血管?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梁大人喜欢上了纹身,在身上纹下了这些东西当花枝子呢?”
凤槿萱说的极慢,同时微微挑起狐狸眸,笑得倾国倾城。
“我中毒了,中的蛊毒。我无意瞒你。所以事实摆在这里,我无力救下太子,我甚至连我自己都救不下来。我只不过是一个二流的医生,白夫人可否放了在下一马?”
凤槿萱往旁边让了以让。
她不再纠缠,梁医正倒是有些意外。
“前次多谢你相救。”凤槿萱道,“看来你袖手旁观也是有分寸的。无关紧要的你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若是当紧的,你还是会出手相救。”
梁医正不置可否。
“不过,为了救我,能够搭上你的性命,我还真没想到。”
梁医正走远的背影慢慢僵直了些。
如果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一定立刻就去照做。那样,我也不曾欠了你如此这般多。
可是……
鲛人之泪?
呵,就算有那种东西,也早就被人吃了。
“你说这些,是因为国师让你说的么?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些事情,都不是你能够插手的。”
“梁医正。”凤槿萱说,“我觉得您虽然是朝臣,口口声声说着忠君爱国,但是拿太子的性命和你自己的性命比起来。你一定会选择自己的性命的,对么?所以,如果有鲛人之泪,您一定会自己先去服用。而不是退给皇后,让皇后下旨命梁家交出毒药。”
“几年不见,你比曾经聪明了许多。越来越像是慕容家的女儿了,足够聪明、也足够狡猾。”
“看来,是默认了?”凤槿萱走过去。
一根手指轻轻点上了梁医正的脊背。
从上而下缓缓滑下。
他的呼吸声有些灼热。
“我不想你死,照顾你好自己。国师现在不对你动手,不代表他已经饶恕你了。更有可能是,已经准备好了你无法承受的惩罚在等着你。”
凤槿萱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梁医正才玉树临风地走开了。
凤槿萱低下头。
国师这次的确派来了不少人来,浸透在许多门庭之中。
借着选秀和科考。
而能进入白家的,必定不简单。
凤槿萱扭过身子,朝着太子的寝宫走去,一抬眼,心跳都漏了一拍。
白如卿正站在不远处。
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如卿。”
其他的都好,若是听到了自己说得那些梁医正舍命相救的让人误会的话可好?
心烦意乱,面上却不敢带出来。
“太子怎么样了?”淡淡的笑意,她走到了如卿的面前。低眉顺眸,乖巧的模样。
“不好。已经派人接了薛氏进宫了。”白如卿道,凤槿萱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妥当,心里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上一回她不就是想要进宫么?被我拦下了吃了回闭门羹,不知怎的了就成为了你的妾室。这回,她真的是得天相助,终于走进了这宫闱之中了。”凤槿萱淡淡的一笑。
可是话中的指责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白如卿轻道:“你不高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