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坏事在了那几个包子上面。明明三人院的时候已经猜到了食物里不干净,可是食物本来就少——一天只一顿,还是九个人分着吃包子,不吃白天哪里来的力气拉帮,晚上哪里来的力气打架?
人是铁饭是钢。
少了一具尸体,那帮幕后之人肯定又要拉出来七个姑娘来新一轮明争暗斗,凤槿萱就将眼珠子转在了心满意足打着饱嗝儿已经顺溜爬上房梁的红玉。
凤槿萱一眼看到了自己睡着的罗汉床,用下巴指了下床下面,对五花大绑的月落说了简单利落的两个字:“床下。”
纵然是月户舞姬,也断断没有躲到床下的道理。月落咬了牙,回看凤槿萱。
凤槿萱沉了脸:“不然我也不费那心找第八个尸首交差,我袖子里有几瓶上好的毒药,您看着哪个中意自己挑了,我们帮您摆个好姿势挺尸?”
月落秀眉紧皱,可是又苦无办法,红了眼圈似是听到了这辈子遇到的最无耻的言语,磨磨蹭蹭,自个儿滚到了床下面。
凤槿萱硬气完了,清了清嗓子,声音就放柔了些:“红玉……”
“嗯?”红玉从房梁上探出个脑袋。
凤槿萱袖着手,十分诚恳地往那儿一站,开口道:“有桩事儿求你帮忙。”
红玉手凉,气息弱,功夫又好,往那尸体堆里一躺,比尸体还像是尸体。这第九具尸体的事儿了了。凤槿萱就躺在了床上,随着不可抗拒的睡意袭来,心安地睡去了。
影影绰绰中,似乎有一行人进来。
有一道火辣辣的视线凝在她的面上。
那邪肆放纵的声音:“没想到,我的凤儿居然是才女……”
声音渐渐远去。
凤槿萱被那声音激出来一身鸡皮疙瘩。
次日醒来,床单帷帐已经全换了。帷幔低垂,才掀开帐子,就看到一个婢女匆匆走来:“姑娘,你醒了?”
凤槿萱晃晃神,看着那丫鬟推开窗户,拍了拍手,立刻有几名裹着纱缎绫罗的婢子捧了沐盆,巾帕,靶镜等物来。那捧盆的丫鬟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沐盆,那两个小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先前在屋内守着的婢子便忙上来与她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凤槿萱面前衣襟掩了,扶着凤槿萱下了床。
凤槿萱忽然推开那婢女,重新掀开销金撒花的床帐,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放在枕边,解开来看,是昨日她一下午辛苦得来的各班武器,方才放下心来。君莫邪好歹还有点良心,不曾把这些宝贝收了去。
在丫鬟的伺候下濯面梳头,镜匣中琳琅满目的珍宝首饰和凤槿萱闺阁中日常所用有的一拼。
屋子中精丽奢华,楠木地板铺着厚厚一层精致地毯。一应器物摆设俱全。多宝阁上翡翠观音、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宝石盆景足有半人高,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绕过双面绣的四扇屏风,外间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之上一头又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
卫国公府老太太的上房也不过如此了吧!
眼角瞥见丫鬟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屑,凤槿萱揉了揉额。
鱼贯而入的丫鬟们捧着衣盒以供凤槿萱挑拣。衣盒上有宫廷画师所绘的衣裳模样,凤槿萱瞧着可以就点头。
“可有热水?我想先沐浴。”
三天没好好泡澡了,连喝口茶,都是凉的。
丫鬟垂首应着有。
沐浴时,凤槿萱不洗人伺候,就将一屋子快站不住脚的丫鬟全撵了出去。
房梁上蛰伏已久的红玉才把嘴巴里塞着烂手帕的落月抱了下来。
“这里是西厢,那个女孩儿谁在东厢。我已经去看过了,很精明的一个姑娘,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力气。”
“她也有什么利器么?”
“是有个包袱,没小姐的大。”
“辛苦。”
“小姐,我伺候你洗澡吧……”红玉伺候凤槿萱习惯了,看着凤槿萱要洗澡,沐桶里的水不是自个儿烧的,她就觉得一阵阵不适应。
凤槿萱把落月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不然,你替我去会会她?”
落月苦着一张脸,凤槿萱的手段,红玉的力量她都见识到了。
“你、你让我出来,不怕那帮丫鬟找幕后人告密。”落月语不成段。
“能留得你是我的本事,他们不查是她们的事儿,只要红玉藏好就行。”
“可,二人院,如果死了她,剩下我和你,会不会重新再展开一轮?”
“不会。”凤槿萱笑,“因为他只是要最强者,而你只是我的武器。”
落月似被刺伤的自尊。
“做了那么多年棋子,如今竟然还是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凤槿萱懒怠听她伤春悲秋,眼角在她失了朱砂痣的手臂上略微一瞥,再没有言语。
宽衣解带,进了香桶。落月也是伺候惯了的,取了香胰沐巾,伺候凤槿萱洗浴。
红玉被撵上了房梁就去睡觉了,昨晚她吃得撑了,又折腾了半宿,铁打的身子也倦了。
沐浴过后,凤槿萱选了一个看上去素净淡雅些的衣裙穿在身上,两袖熏香,绾了发,从满盒珠宝中选了一件银链南珠的眉心坠,一根流苏钗,细细地流苏在随着走动摇曳生姿,镜中人姿态明秀,清雅娴静。
落月亦挑了一件绣袍宽敞的衣裳,并在衣裳里面塞了一件吹发即断的匕首。
和落月相比,凤槿萱觉得自己太不务实了些。
复开房门时,服侍的丫鬟在看见凤槿萱身边站着的女子,眸中都有片刻的惊乱。
凤槿萱噙笑,院子已经上锁,要去告状,怕也迟了吧。
正对面,一扇雕花门徐徐打开,一个姿容绝世、华衣美裳的少女亦款款走了出来。
凤槿萱在看清她的面容时,眼瞳骤然缩了缩。
凤槿萱坐在黑灰色的屋脊上,腕子上缠着半透明的画帛,轻飘飘的垂落下来,如扶风的柳。
抱着茶碗,认真地思考着身为长姊,她是不是太不尽责了,居然将这么一个杀货妹妹当做一个只会吃的孩子。
她在打开门,看到东厢的那个女孩儿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花枝颤颤、华服逶迤,累累珠玉、潋滟红妆。在一片繁花如锦,绿树成荫中遥遥望来。
这不就是那个在妖宫甬道见到的自称是小棉袄的皇贵妃的妖妃么!
叫什么来着,啊,是了,下人回禀过她,说她名字叫温良媛。
一脸浓墨重彩,不会化妆就不要化!一身镶金裹玉,这就是妖妃要的?
浓长的眼线一直勾到眉尾,唇上用脂粉敷住,上面一点樱桃口脂,这个妹妹几日不见,品味见长。
恨恨道:“她扮成这副样子,除了她亲娘之外,还真的没有人能认出来她!”
“小姐,皇贵妃娘娘还在跪着呢……”红玉一身摇曳水红色衣裙,花气清红,好像朱砂笔勾画的一抹痕迹。
凤槿萱眉眼间掠过一丝厉色:“让她跪着!”
在大太阳下跪着,她难道不是坐在屋脊上陪着她么!
红玉将凤槿萱爱喝的银芽镶金的茶奉上。
“我倒要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学着浮萍的样子,拿刀笔在长姊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