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话语中包含的懊悔与胆怯让方卓久久不知如何回答，他思量片刻决定转移话题，将心中存积已久的疑问讲出。
“成就金丹真有那般艰难吗？弟子五行灵根恐怕也机会渺茫。”
“成就金丹者无一不是从天才堆中磨练出的天才，为师收你为徒看中你对医学一脉独有的认知与资质无关。你无需气馁且个人机遇不同，谁敢肯定你此生的成就？但一切的关键还在于你自身，这修路如何走全看你意愿，旁人只能给予指点，凭你的悟性或许真能开辟出一条前人未走之路。”
张远话语蕴含着对方卓的鼓励，自身的错误决不允许弟子再演绎一遍。这是遗憾又未尝不是新的期盼，收入天资卓越之辈为徒张远不是没想过，可天才之名少之又少，丹术一脉更是寥寥无几。每一天才的崛起背后有多少双眼虎视眈眈的盯着，论资历论修为早已轮不到他。他只能刻意的创造一种自我安慰，“他人无眼，当年成就丹师之时有多少天才梦想拜于他门下，拜于他这天才门下。”
岁月是一把无情杀猪刀，特别是梦回方醒时，匆匆数百年岁月流逝不堪回首，昔日的同门都已踏入金丹创下比他更璀璨的成就，即使当年未入他眼的后辈皆一一展开辉煌。他却被当年沽名所累止步于筑基，想起成就丹师的那晚，他于浩瀚星空下立下誓言，寻求丹术至高境界，要将万化门独特的兽丹之法完善，可他却忽略了修真界的一切都需建立在修为之上。
他看似坚定的外表却隐着一颗无奈的心，多少次求贤若渴却只换回唾弃，这种经历多了无疑是彻骨铭心的伤害。同时心中一份良知与自傲时刻提醒着他，自身学识不足会祸害他人，只有迈过那遥不可及的一步尚有资格为人师。
寿元无多的他不想一身所学荒废，挂着一响亮丹师名分有何用？特别是近五年早没了当初获得丹师封号时的心境，反对这名号很是厌恶，每逢他人提及筑基期丹师张远，他无时无刻不想将那筑基二字抹去，其中不甘依旧回荡于心。
灵根驳杂的方卓本难入修路，却对医学之术探索颇深，他的出现正合张远心意，如连绵的暴雨夜出现一缕曙光。这不是择贤而任的心态，而是茫茫荒漠中嗅到了潮湿的水汽，虽天资不足，有那份对丹术虔诚的心就够了。但张远心中那一丝不甘的骄傲却又无法让他心中最真切的情感表达，他也迷茫寻这样一名弟子是对是错，他心中无奈演变为一种期盼，望方卓有日能声名远播显赫一方，让他作为其师能含笑九泉。若错也希望方卓能默默无闻的将一身丹术传承下去。
心中的自负与无奈折磨着张远，却未影响他的教学方式，反使他对这久违的弟子更加严厉一丝不苟，拜师前第一步就要让方卓明白如何控制自身心绪，从源头扼杀浮躁，让方卓能时刻保持本心，须知炼丹一途整日于药材为伍，不断揣摩天地带来的馈赠，其寂寞更盛修行数倍。
“炼丹的根基就在于药理，你自幼得到家传熏陶此点很是不错，但炼丹与医学所有共同却也有着本质的区别，明日为师开始传授炼丹之术。”张远说完起身离开。
“恭送师……先生。”方卓看着消失于黑暗中的张远实难喊出师叔之言，以世俗中一声尊称先生代替。他从张远身上感到一股师徒应有情谊，与苏一航截然不同。这情谊如明灯一盏光焰温暖着他，师徒似乎正应如此。
心怀喜悦回到洞府，石壁上冰冷的光石今夜格外璀璨，他心中有一丝难以描述的小得意，虽说这也是心境不平的一种表现，但此时他丝毫不在意，他乐意去享受这一切。他终于在宗门中找到自身的归宿，或者说他找到了内心极其向往的温情，家的感觉。
浴盆中滚烫的汤澡不及他心间暖意，水雾弥漫中他运用火系术法点燃焖煮五味养生汤的炉盆，药香中他气定神和享受着来自五脏六腑的呻吟，点滴水珠顺着他指尖落下，慢慢失去其色泽。
五味养生汤，神奇的汤药，起码在方卓眼中是如此，汤药虽苦在他口中却如琼浆，药力虽弱，却无法取代。
这时方卓心中意识到什么，他看着石碗中褐色汤药喃喃道：“若将调制五味养生汤的药材换做药性相同的灵药会如何？”
这念头如炸雷一声彻底激发方卓好奇心，他犹如癫狂般来回在洞府中踱步，口中不停念着“可行……不行。”
一贴药方的形成是先辈血汗的结晶，有甚者可能历经长达数代或者更长久，想要更变其中药材并非想象中那般简单，其中涉及太多。天地造物博大而神奇，并非对药性明了就可盲目为之，其中太多奥秘是无法解释的。
作为一名医者方卓有自信，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在草药堆中摸爬滚打，但一味药材用好了是药，若有偏差即是封喉之毒。
忙忙碌碌亦是修行的一部分，固然大起大落让人荡气回肠收获丰厚，但根基却始于这平凡日子。
此时的方卓忘记了修炼，忘记的仇恨，忘记了执着，心中满是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