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疼,每天都很疼,四肢百骸,要碎裂般的疼,偶尔,他会见到那个女人,将自己从原始森林里带出来的那女人,她哭着抱住自己,万分痛苦的模样,说不上来的压抑。
她用力的抱住自己,却是温柔的抚摸,说着一堆他听不懂的话,但在那堆话里,他听懂了两个字:妈妈。
他想到以前和弟弟在一起的时候,弟弟会叫阿姨,妈妈。
那时候他不理解,妈妈是什么。弟弟对他解释说,妈妈就是怀胎十月将他生下来的人,没有妈妈就不会有他。
那么,他仔细的分析,面前的这个女人,也是将自己生下来的人?
可她为什么不像弟弟的妈妈那样,一直照顾弟弟,呵护弟弟,而是无情的将他丢在森林里?
这一刻,天意莫名的有了些意识,他不是森林的产物,他不是野兽,他是人,和弟弟一样,有血有泪的人。
他也有妈妈,有爸爸,只不过,是被抛弃了而已。
苏天意继续想着,脑袋混沌,他想不下去了,身体实在太疼,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缓解自己的疼痛,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和弟弟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未这么疼过。
他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女人为什么每天都在哭?弟弟的妈妈从来没为弟弟哭成这样过。
还有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弟弟呢?阿姨呢?他新来的爸爸呢?
他们,不要他了么?
天意难受的在床上动了动,随后感觉到钻心的疼,他便再也不敢动了,睁着眼睛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往外看。
自从生病以后,他每天都要被迫注射许多药物,胃里已经泛着酸水,他想念阿姨做的饭菜,想念阿姨买的零食,他好饿好饿,如果那女人是他的妈妈,可为什么不给他吃饭,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妈妈么?
天意看见外边站着一道人影,他看见那道人影越走越近,他的视力继续下降,已经看不清远处的景物了,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个大概。
最后,意识已经丧失。
林医生说,他的情况的确越来越糟,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极速恶化,能撑到今天已经是极限。
第十三天的时候,花曼微出奇的没有哭,她一大早起来,忙忙碌碌亲手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她让家里所有佣人将房子重新布置一番,然后派人去各大玩具店买了许许多多的玩具和零食。
一切忙完,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给苏未生打电话。
她说,“未生,中午我们全家吃一顿团圆饭好不好?”
苏未生正忙着文件,听言,手中的笔明显顿下来,他合上合同书,微笑,“好。”
花曼微在他回来以前,去楼上,第一次将天意从玻璃房里推出来,她连抱带拖将他放在轮椅上,呼吸机停了运作,她特意给天意买了身超人服,给他换上。
苏天意似乎有所察觉,他不动弹,即使可以动,也已经没了那样的打算。
花曼微和佣人一起,把他放在餐桌前的椅子上,这时候,苏未生正好开门进来。
花曼微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最后一天了,她不能难过,她要给儿子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一家人坐在餐桌前,谁也没说话。
天意惨白的双眼在看见饭菜的一瞬间亮了一下,花曼微为他夹了好多好多的菜,天意颤抖着拿起筷子,百经沧桑的小手经脉显露清晰,甚至往外凸起。
他吃了肉,大口大口的吃,最后发现,自己竟然连咀嚼的力气都没了。
可他还是想吃,所以,哪怕嚼不动也没关系。
花曼微温和的笑着,含着眼泪吃完了这顿饭。
最后一次,她放纵自己最后一次。
刚吃完饭,苏天意就开始急速呕吐,他上吐下泻,吐得满屋都是,难受的在地上直打滚。
花曼微慌了神,急忙将林医生找来。
林医生为他做了诊断,“少爷感染的太快,已经快不行了。”
花曼微没有哭,她谴走医生,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胸腔一股股热流缓缓上升,她倒在地上,大口鲜血喷出,喉间温热,那血染红她的牙齿,嘴唇,还有,双手。
两秒以后,她突然像疯了一般,从地上翻滚着爬起来,她冲到楼上的玻璃房,抱着许许多多的玩具零食,她忘了消毒,什么都忘了,她只记得,只知道,她唯一的孩子,快死了。
“天意,妈妈给你带玩具来了,乖孩子,别怕,妈妈一直在,你不会有事的,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的。”
她哽咽的将玩具塞进儿子的手里,“你千万别离开妈妈,我求你,等等我,等等妈妈。”
天意已经陷入了昏迷,他迷迷糊糊,意识薄弱,在一番挣扎下,勉强睁开眼睛,他看见他的妈妈跪在地上,满嘴满手的鲜血,顺着轮廓慢慢下滑,他想伸手替妈妈擦掉,却只能动动手指,没有丝毫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