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数寒并没有离开京城,她甚至还是住在以前住的里——相一直为她保留着的屋子,只是,现在却成了软禁她的监牢。首发她本来可以选择回云轩斋,至少在那里,不用忍受那么多监视的目光,但是,她没有。因为,这里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今日,便是第一百零一日了。她留给他的信,他总算都看完了吧,那么,他会恨她,怨她,还是体谅她?她推窗让阳光射进屋里,似乎已经受不了时刻弥漫在其中的阴寒和忧伤。不过。为什么哪怕有再多的阳光,也无法感到温暖。在他身边的时候,从来不觉得冷,他的手、他的怀抱、他的笑,全部带着暖意,渗透到她的生命里。现在身边没有了他,连心里都是阴寒的。并且这种冷穿透了肌肤,一层层地往外冒,让人忍不住打颤。
白天还好,难受的是晚上,那夜深人静的时刻,思念化为了一头怪兽,狠狠u~一下一下地咬着她的心,连血带肉,让人百孔千疮。她总是在白天盼望着能在夜里没有痛苦、没有思念的沉睡,甚至希望就那么一直沉睡下去,不再醒来;但到了夜里,却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遭受着利刃划破心脏的痛苦,只望能早些见到窗外的晨曦。她让他忘记,可她又是否能够忘记呢?
她自己环抱住微微颤抖的身子,看着天上悬着的太阳,却怎么也暖不起来。转身去书架上胡乱抽了一本书,就走出门外,不管两边侍卫的眼神,随意坐着草地上——只要她不走出这个院子,便不会有人来阻挡。
秋季的阳光还是有些烈的,她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是一件很久没有拿出来穿过的老旧衣服,被曝在阳光下暴晒,去除着身上发霉的气息。离开了他,她的心没了,魂没了,只剩这一具躯壳,在这里慢慢霉变。他,是否也一样呢?她的心突然恨恨抽痛了一下——她宁愿他不要这样。他那样地一个人,是鹰,是不能被任何事物腐化地。他要是颓废下去,整个世界会连太阳也失去光华。所以她才写下那些信,她要他好好地,哪怕是忘掉她。
还记得在别苑住着的时候,他的眼中闪着沉醉而又忧伤的光芒说:你真是我地劫。如果真是这样,她是不是不该让他遇上,这样他便不会痛,她便不会哭。不,如果再选一次的话,她还是会出现在他的面前,还会希望他能爱上自己。她苦笑着——原来自己也是这般自私。
手中拿着地书卷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到了脚下,她抱着膝,就那么静静看着它,不去拾、也不去翻,就那么望着……她记得他的书案上一直放着的只有一部春秋,是本旧书,翻得都有些厚了,但却没有一个卷角。书架上陈着各式各样的书,她喜欢抽出那些崭新地诗词,故意让他读给她听。他并非不爱诗词,只是他一直太忙,没有时间看。有时候,当她的手触着那些精致书页上细微的灰尘,会忍不住想叹息。所以当两人闲暇的时候,她便让他读给她听,他们像两个一直匆匆赶路的人,享受着难得的安谧。
他清朗地嗓音在读诗时却稍显低沉,听起来别具一股韵味。他什么都肯给她读,就是不读秦观的地那首《鹊桥仙》,他说那是什么理论,两个人若是不能在一起,还谈什么长久,他就是要朝朝暮暮,永不分离。那时自己还笑他和诗词较什么真,但现在,两人却真如牛郎织女星一般,天各一方了。不,他们还不如白首双星,他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想着,眼睛渐渐湿了。
眼前突然一暗,自己又置身在阴暗里了。她抬起头向上望去,只见到一个黑色地影子—在阳光下坐得太久,眼前一阵阵发起黑来。“数寒!”有个关切的声音响起。她喔了一声,脸上浮起一层落寞地笑,“升卿,是你啊!”
看着她空洞的眼神,似乎一个木偶般露着机械的笑,他的心似乎有什么碎开了。
她地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地变化。看得见他地眉目了。见着他有些不忍地表情。倒是觉得可笑了。她现在不是正合了他们地意吗?他却在心疼什么?“你让开一些。我要晒太阳。”
“这么热地天。你……”他突然又停了。看着她早早穿上地秋衣。
“很冷。你让我晒晒吧!”她重新环住膝。把自己缩成一团。
“数寒……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头顶有声音传来。细细柔柔。让她想起别苑里开地那些桃花落在潭水里地样子。她终于又抬起头。目光没有焦距。像是在自言自语。“出去?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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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搀着她走下马车。慕升卿感到她地手瘦得只剩下一层骨头。
似乎一捏就会断掉。
那天他接她回来时,她一直是面无表情,左相冷地说着“我以为你会回云轩斋”,她也未做任何反应;她似乎也看不到房外派去监视她的人,只是默然进屋,然后关上门,把自己锁在里面。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他当心地拿了食物和清水过去,却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他轻声走过去,想抱她上床,却看见她头下枕着厚厚的一叠笔墨,写的是“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他小心地翻看了一下,却发现每一张都是这首《卜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