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跪了一夜,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左相才派人来叫他秋天夜里本来就有些寒,数寒体质又偏冷,虽然慕升卿早已脱下外袍让她披着,但仍是着了凉,回去之后就病了,低低地热,一直不见好。****慕升卿愧疚得很,反而是数寒精神好了些,还不住地劝他不要放在心上。
病痛也像洪水一样,可以截堵,但一旦有个突破口,就一不可收拾,数寒现在就是如此。对楚天傲长久的思念,对左相做法的不甘,对晋王通敌之事的担忧,对未来生活的茫然……全部积压在心里,而那日左相的一席话也在她心头留下了阴影,她自幼无父,母亲又离开了,在她心里,若是把救她的师父当作了母亲;那么左相就相当于半个父亲,那一句义父,并不只是叫叫而已的。所以,自从左相逼迫她离开楚天傲,她就只称他相爷,这里面有不甘,也有赌气,却并无怨恨。
但听了那一席话后,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从来不认识左相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该恨他的。这种错认亲人、信赖的人突然变得陌生的感觉,成了她病痛的突破口,让所有的隐疾都爆了出来。
药吃了很多下去,但却一直不见好。慕升卿焦急得很,几乎想要日日夜夜守在她的床边。那样低低的热度,却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如果说以前那种刻骨的思念是火,日日灼烧着她,那么经过这场病,那火渐渐平息,却化为另一种东西,沉浸到她的骨子里,和她混为一体,有回忆,就有他!她开始细数他们之间的温暖,不再像以前一样一直做些噩梦,她的心也如天气一般,经历着从夏到秋的转变。
病稍好些的时候,慕升卿似乎比她还要高兴。她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但这病却像是在和他们开玩笑,反复无常,眼见着要好了,又会突然变厉害,就这样纠缠不休。到最后连慕升卿也看出来了,这场病并不单纯,或并不能称之为病,因为,只是她的心魔,她心里放开,这病便不会好。知道这一点后,慕升卿的眼中越沉默。左相在其间也来探望过几次,都是无语,数寒也假装睡着,并未面对。
这日,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一只手在额间轻轻抚过,带着一丝怜惜,她半睁开眼,却对上了一双熟悉地眸子,这双眼睛,又在她苦苦挣扎的时候来拯救她了吗?她的心里激动得很,但嘴里却只吐出了最简单的两个字——“师父”!
如果说楚天傲拯救的是她害怕被弃地心,那逸岚师父就真的是拯救了她生命的人,那时,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就将这么一直熬下去,直到和旁边的那些人一样,在某个清晨,被现死在某个角落,然后一床破席倒拖着扔到某个土洞。但是,逸岚让她活了下来,有尊严地活了下来——那,是一种新生。自从她来帮左相之后,两人就极少见面,逸岚作为云轩的副寨主,是十分忙碌的,而她,也有自己要做地事。但世上就有这样一种关系,不管相距多远,不管相隔多久,都不会变淡。那一日,她在逸岚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逸岚是知道她病了后来的,数寒无法想象,内那么多事务该如何?可是师父还是就这样留了下来,照顾她的病,就像一个母亲照顾自己的孩子。两人像是有默契一般,暂时把最沉重事情放到一边,平时谈话都只拣些轻松的来说。不过数寒知道,只要她愿意,两人是可以无话不谈地,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而数寒,在这种奇妙的感觉里,终于放开了心中的锁,身子也渐渐好起来。
慕升卿看到她的转变十分高兴,笑容也愈加温和,她有时候甚至想躲避那种笑,结果逸岚用温和的眼神对她缓缓摇头。师父看问题往往比她更透彻,所以,她一直很听逸岚的话。逸岚告诉她“感情地事,争不来,躲不掉,只能随缘”,于是,她便也渐渐释然。
这日,两人心情似乎极好,把房内的被褥都搬出去晒了,然后拿了椅子坐在旁边,感受着冬季的暖阳。逸岚突然说道:“有时候人就像这被褥,只有好好的把自己放在阳光下晒晒,才不会霉。”
数寒点头赞同。也明白师父想说什么。有地事。若是一直憋在心里。没病也捂出病了。“我只是觉得。为什么我以前看到地那些人都和我想得不一样。沉璧、慕升卿、左相……除了师父。好像没有人是不变地。甚至连……连他。我有时候都看不懂。他曾经骗过我。伤过我。但最终我们还是恢复到最初地状态。我想。那或许是因为爱。但难道我和其他人之间就没有这样地感情吗?”
有不知哪里飘来地树叶落在数寒衣襟上。逸岚笑着帮她伸手捻去。“并非是没有感情。而是感情太浅。浅得被淹没在这时刻变换地世界里。这局势便像天。人活在这里面。就总会身不由己。只有足够地感情支撑。人才可以胜天——就像一个生存意识强地人。才可以从死亡中爬出来一样。”
“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如此。对吗?”
“极少!”
数寒听着这话。沉默了。感情胜过理智地人。确实是极少。“不过我何其有幸。碰到了两个。一个是师父。一个是他!”便是这两个人。改变了她地人生。
“其实。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了解这一点。只是。你虽然知道了。还是放不掉。你总是希望你付出了多少感情。对方也能同样待你。这样地想法。必然是要受伤地。”逸岚看到数寒渐渐露出思索地神色。又道。“这次你地病。一半是为着楚天傲。一半是为着左相吧。”
数寒咬了一下下唇,微点头,“我曾经以为,他真会是我义父。”
他也并不假!”逸岚笑着看到数寒一脸惑,“只是东
数寒闻言一皱眉,“师父可是现了什么?”她皱眉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可是他在我身上能得到什么?就算是为了用来牵制……”她的心猛地一痛,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名字,“牵制……他……,可他现在已经什么权利都没有了,皇上也不可能再给晋王府翻身的机会。”
“就是因为什么都得不到,才奇怪呢。”逸岚缓缓地说道:“你看他这些年所作的事,哪件不是有的放矢。有几件事情我们刚开始不曾注意地,却也是在后来派上了大用场的……有的事你可能还不知道,那时你以‘自己回来,再也不与楚天傲联系’为条件,求左相放过他,我本来打算让你回云轩的,主也是这么个意思——而且你也没有留在相府的理由,但左相却坚持要把你留下。”
数寒一愣,难道不是自己选择地吗?她试探着说:“是我后来自己选要来相府的。”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我只是想待着离他最近的地方。”若不是因此,她也不会看到玉泉寺的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