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大巴重重叹了口气,几步赶到了桌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古小红从桌底抱出来。()这是第二次看到小红在他跟前哭。难道是这孩子身上又出了什么大事么?可他这几月来一直看护着她,并未有陌生人来镇上啊。想着想着便走了神,原本轻轻拍着古小红的背脊安慰她的手,却落下地重了些。一巴掌下去,小红顿时被捶岔了气,呛到自己的口水连连咳嗽起来,只是抽抽噎噎地,透过迷蒙的泪眼观望着古大巴。
“你要学功夫,这样练不对,腿会练坏。”古大巴卷着舌头开口,这个当口,不容得他保持缄默。难道要忍下去,眼见着水葱样灵秀的小女孩依着江和尚横练下去?用不了几个月,现在均匀笔直的腿就会纠结变形。再几年,便一点点向江和尚的身材靠拢了。
“你要学,当告诉我,哥哥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他又复叹口气,伸手去揉揉小红撞疼的脑袋。“往后我教你们,你和小晴每日出镇挑水,我也不放心。”
枫陵镇不缺水。一条清风河穿镇而过,附近的人家都去河边洗衣。喝的水从井里打,每每不出两条街便有一眼井,虽然水的味道有一点点咸,不挑剔的人便能对付过去了。独桑晴晴的豆腐坊不能将就,她要的井水在镇子西郊,一座土坡边,水质清若无物,甘甜爽洌,做出的豆腐才干净香甜,尤其嫩滑。从前桑老头身子尚好的时候,租了邻家农户的牛来半夜赶车去取水。自古家兄妹住到桑家豆腐坊的那天起,每天早市后,古大巴独力将水缸和木桶搬上他那辆古怪却结实的平板车,两个女孩子也爬上去,由雪虎拉着往西郊去。到了井边,女孩子扛着比她们身子还长的扁担,合力抬着一桶水,一步一步蹭向车边,灌入大缸,注满一缸后,复又跳上马车,喝着雪虎稳稳地跑回去,到了家里,缸里的水也不会洒出一点儿。可惜那眼甜井所在已属偏僻,周围尽是树林没有几户住家。虽说江南鲜少听说林中会有虎狼,但临着附近几个大城,来往人杂。也常听说有人牙子抓了好人家的子女去卖。古大巴要照顾生意腾不开手,见每日她们去取水总是心中牵挂,担心不已。心想若她们能学点防身的小拳脚,遇到歹人时不望她们克敌制胜,只盼能逃脱生天。
小孩子心性喜欢热闹,既然古小红要练功,桑晴晴也就陪着练,有个伴也不会那么枯燥。古大巴给她们订了计划:还是上午出发,却不再坐在车尾上甩着腿嬉闹,而是踮着脚尖跟在马车后头跑到西郊。左右能有十里吧?到得井边,打一桶清甜的井水润润喉,擦擦脸。稍稍喘过乏来就往缸里提水。为了要练臂力,不再两人抬水,而是改了由一个人提,轮流提。待得缸满了,便如来时一样随马车跑回去。
起初,两个女孩子跑得停停歇歇,追不上雪虎,时常抱着路边光秃秃的树干喘粗气。日复一日地坚持跑下来,眼看着路边光秃秃的树开始抽枝发芽,一路渐渐的鸟语花香。已是春天了。小红和晴晴此刻已是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分出口气来闲聊。
“垃圾是什么味道?”桑晴晴的发丝在跑动中飞舞。那一天,古小红在哭出来以前说的话,她尾随着古大巴回来,躲在门边隐隐地听到了。放在心里久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一定都是坏东西,甚至有大户人家后院泼出来的参茶渣滓。”连续的奔跑也并没有让古小红瓷白的的脸上现出红晕。今天的天气那么好,林中的野花那么香,她并不想生闷气。多跑动跑动,心胸都会豁然开朗。
“那么,能吃饱么?”桑晴晴小心的试探了一句,偷偷拿眼角瞟着小红的脸色。想着如果勾起了小红的伤心,她就立即转移话题不再问了。虽然,是真的很好奇。
“只要不挑,十天里总有五天可以吃半饱的。只要不想着这是别人扔掉的残羹剩饭,只要不去看与自己同食的是街边的野狗,就能吃得下去……”古小红的眼睛已望向别处。
时值暮春,郊野四下一片葱茏,软软的风拂在脸上,挟着一股桑树叶子的清新。这小道附近不多的几户农人俱是蚕户,所以周遭遍植桑树。桑蚕肥白可爱,还会结出或雪白或金黄的茧子来。两个女孩到底年岁尚小,玩心尚重。见了这等爱物,忍不住问养蚕人家讨了几条白蚕,养在小竹匾里。每日的功课也就多了摘采桑叶。初时她们还老老实实站在树亲手去采,可一则小孩身矮,够不到高枝嫩叶,二则片片摘取实在耗时费力,耽误看顾生意。到得后来,桑晴晴只需扬扬手中马鞭,卷住前方高处枝条茂盛的桑枝,再那么一扯…一蓬桑叶就漫天飘洒下来,虽然大多落在地上掩在泥里,但总会有那么一些落在前面的车板上。一路跑着,再卷,再扯。只见绿色的蝴蝶不停在风中飞舞,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