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阴司告状,阎君勾拿来吓唬倪四,倪四不打自招就将真情和盘托出。()小红在屋顶上,忍着剜心的愤恨,借着另一支小蜡烛绿幽幽的微光飞笔记下,誊抄清楚后,扔了下来。倪四又在无心的催促下咬破手指以血画押,供状就算到手了。
为怕倪四当堂翻供,无心又把事先商议好的那套说辞拿出来,什么“还有三个月阳寿未尽”、“若想多活几日如何如何”的,都是一遍遍地吓他,让他相信幽冥之处真的有个阴司,不把罪赎了,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趁着再三倪四告饶的空隙,小红其无声息地从房顶上下来,走到倪四背后,在他脑瓜后砸了一石头,把他砸晕过去。三个孩子点上灯笼,卷了供状,收拾了当夜所用的物事,扬长而去。
此后,为怕车夫倪四好了伤疤忘了疼,出了荒宅就不再畏惧鬼神,小红从玉蝴蝶那里打探来了倪四的住处,三人就隔三差五地深夜造访,用绿烛光和骨哨开道,在他的房前屋后折腾出种种怪异的情状来。有时是一夜之间把他屋前的水缸舀空,有时偷了他的鞋子扔到屋顶上,无心这小子使坏的时候,就爱潜入屋子把倪四的夜壶摸出来,摇一摇“唏哩哗啦”作响,就把里头的东西兑进床边几个半空的小酒瓶里,翌日倪四睡醒后躺在床上顺手从地下摸起酒瓶来灌,准把他呛得龇牙咧嘴。虽没再让无心扮作鬼差出来吓人,倪四也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一到晚上就对着窗子不住祷告,求鬼差老爷和那几个冤魂别再来捉弄他,他定会去赎罪以求解脱。
既然要告状,就得有状书,这玩意也不是人人会写的,得循着固定的格式,苦主是谁,状告何人,陈述案情冤情,罗列被告罪状,得写得有理有据有情,让官老爷也听得落泪,主动站到苦主那边才好呢。这项差事小红三人都不会,主意自然就打到了关蒙头上。他家几代人都是做官的,如今他本人就在吴郡刺史府上做事,写个状书还不是手到擒来?
难的是找不见关蒙。小红曾听守云说过,关蒙眼下不愿见她啊。本来应是顺其自然,不愿见就不见罢,但到了须他捉刀的时候,不见也不行了。
于是,自得了倪四的供状次日起,晴晴和无心两个便日日守在此时府外,一个堵着正门,一个拦着前门,关蒙若要进出,必定会撞见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小红不动声色,依旧每日去江清酌或玉蝴蝶处报到,言语神色如常,不在人前显露半点大战当前的紧张来。
天下之大,两片湖或许永远也没有相遇的时候,华城这么点地方,两个人还能碰不到一起么?没几日,晴晴就在刺史府的后面将骑着小驴,风尘仆仆归来的关蒙堵了个正着。晴晴也没客气,连招呼都不打,就把他扯下小驴,揪着衣襟拖回小红住处去了。
那日小红从江家藏珠楼回来,刚上了小北楼的木楼梯,就听见上面跺脚声絮叨拌嘴声。
“晴晴……晴晴,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见小红,你就放我回去吧……”那是关蒙的声音。
“那可不行,放了你,小红怪起我来,我找谁诉冤?”晴晴好像抽了一鞭子,也不知道是空抽了一记威吓他,还是真抽在他身上了。
“那……要见也行,你先容我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我刚从吴郡最偏远、最穷困的村镇回来,风尘满面的,不休整休整就出来见人太过无礼了啊……”关蒙好像在上面跺着脚团团乱转。
晴晴又抽了一鞭子,怒道:“少废话,你哪也不准去。”
小红忍住笑,重新到灶间去烧了一铜壶开心,倒进铜盆里,端上楼去。她用脚代手推开房门时,就见晴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立在门前,一手里执着乌黑的牛皮鞭子,一手放在腰上。关蒙正弓着背,对晴晴作揖打拱。
他果然是一副远行归来的狼狈相。与当初在枫陵镇时夜半逃婚到豆腐店时一样,在胳肢窝底下夹着个小青布包,可是脸上蒙了更多的尘土,又被他那一头的急汗一冲,就成了花猫了。
关蒙见小红这时候进来了,立时收起了行礼恳求的姿态,想着方才百般哀告都白费,还让小红看见了他如此模样,不由有些埋怨晴晴,故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一甩发巾背过身去了。
小红把脸盆放到鸡翅木的架子上,扯下自己日常用的手巾在热水里浸了浸,捞出来拧干了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