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到了我再来吧。()”她忽然有些生气,于是赌着气说了这句,退身出去了。
小茶锅里的水终于冒了蟹眼小滚。江清酌没有起身送客,谁来他都送不了。
到了庭院里,她突然又反悔了,却不能再折回去,厚着脸皮装若无其事地与主人叙话别情。她摘了一朵石榴花,在手心揉碎,揉得满掌心染了浅浅的绯红。她想:他也离开华城了,可自己还是要回去的,自己日后回华城时,便只能靠自己了。
已是正午了,日头走到了天顶正中,人们被烤得头皮滚烫,身上嗞嗞冒汗。寻珍馆门前队伍不仅没有散,反而越发长了。
锦书经过时随意瞟了一眼,居然在队尾见到了高献之,绷了没多久的脸就垮了,笑意忍不住地翻腾上来。
高献之换了身粗糙的单衣,上衫下裤,头上带着斗笠,腰里盘着麻绳,脚下穿着草鞋。他高高卷着两只袖面,肩上扛着一件细细长长的东西,那东西三尺来长,缠了布条,看不出是什么,倒挺像一截毛竹的。
“你这是什么打扮?你在这儿干什么?”锦书站到了高献之的面前。
“我来鉴宝啊。你看这么多人呢这么热的天,你能不能帮我去买壶酒,买几个肉包子来,我还没吃饭呢。”高献之见锦书不动弹,只是对着他的这身装扮嗤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就想知道这件东西值多少钱,我怕暴露了身份人家不敢对我说实话,故此特意乔装改扮了一下。”
他以为换了衣服就是算乔装改扮了啊?漏洞大着呢,第一条就是他的手没有真正樵夫的粗粝,指甲缝里也没嵌泥,一看就假了。他前面还有五十来个人,江远那边鉴物又是极慢极细致的,估摸着要轮到高献之,还得有半个时辰呢。
也就在这个时候,江远边上的小厮高喊了起来:“江大管家说了,今日就到这里。大家回去吃饭吧。没轮上的还想卖的,明日请赶早!”
队伍像条嗅了雄黄的蛇,剧烈地扭动了几下。人们不满地吵嚷嘟囔了一阵,渐渐散去了。
高献之大失所望,不甘心地往前凑,想去请江远通融通融,被锦书劝走了。原本高献之与江家这拨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要有什么关联也只是因为鉴宝,还有因为他们都认识锦书。她却不想让这两拨人搅在一起,她也说不上缘故。
身后就是东市,饭馆酒肆林立,要祭五脏庙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高献之领着锦书随便进了一家,在底楼大堂里挑了个座。
“西市多的是波斯、大食、高丽、东瀛的行商,东市里多的是本土的坐贾。不过这家酒楼每到了饭点人多时,也有胡姬起舞助兴的。”高献之对有西域风情的物事总是格外有兴趣。
锦书指指高献之横在桌边的长包袱,问这是什么东西。贵族里厚古博学,懂行识货的学究也不少,犯得着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请一个不相熟的年轻人鉴别么?
“给那些当官的人看,不大方便呐。”高献之解开了包袱的系扣,松开一小截布条,半遮半掩地给锦书看。
锦书只看了一眼,手中的筷子就莫名其妙地滑到了桌面上。她抓住布包拖到面前,把布条又褪下去些,仔细看了,急急地问高献之:“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你认得?值钱么?”高献之财迷心窍的病症发作了,也不好奇锦书怎么会认得,一心只打听这东西价值几何。
“你先说从哪里得来的,剑主人现在怎么样了!”锦书站了起来绕过半边桌子冲过来一把揪住高献之的袖子,“快说!”
被布条严严实实缠起来的东西是一把剑,可惜是一把断剑。原应长五尺的,却从中断成了两截,剑柄很短,末端铸着一个环。锦书认准了它就是当初在华城里见到古大巴时,他所背的剑,因为铁环上有个小小磕伤,这个伤的位置与她记忆中的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