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温泅雪微顿,门外一地尸体。
他看向遗族少年,对方漠然冷静的样子,除了衣服上沾到的药师的血,并没有看到一点伤痕。
去往药师书房的一路上,不断有红衣杀手来袭。
遗族少年左手拉着温泅雪,一路脚下不停,手中的刀随手挥下,不管多少人从多少角度同时攻击,结果都如被收割的麦茬一样倒下。
他没什么表情,甚至好像都没有看他们,只有出刀的速度越来越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动作。
温泅雪穿着木屐,他们走得不快。
不管战斗有多激烈,也没有一滴血溅到温泅雪的衣服上。
终于,到了书房门口。
已经没有杀手再出现了。
温泅雪推开门,找到药师放在书桌上的传送石。
这种跨越两界的阵石,都是至少七级以上的昂贵灵符石制作,很好辨认。
……
一阵白色光芒闪过。
修真界一处荒原之上,地上出现一道白色的五行阵法。
光芒变淡后。
两个身影出现在里面。
温泅雪走出来,看了一眼周围,虽然是阴天,但透过云层的光是白色的。
他们已经离开了魔界,回到了修真界。
温泅雪回头,看到遗族少年还站在阵法里,一动不动,对周围也没有任何好奇。
他微微一怔,想起这一路上,来狙杀他们的人,只要交手,无一例外都会被少年一击反杀。
“原来你这么厉害的吗?”
怪不得,少年一直示意,解药留着温泅雪自己吃。
凭他的本事,只要想,是可以随时走出流苏岛。
温泅雪:“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去哪里?”遗族少年站在阵法里看着温泅雪,“你想,离开,不是我。我,不需要。”
温泅雪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还站在那里:“你要回去?为什么?”
遗族:“那里,能变强,不会饿。”
温泅雪看着他:“你杀了他们很多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淡漠:“没关系。之前,每天都,杀很多,他们,让我、杀。”
温泅雪:“我知道。”
少年每一次回来身上的血腥味,牢房里那些频频更换的魔族,那些魔族看少年忌惮畏惧的眼神。
那些花草里沾染的血迹。
温泅雪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看守每天中午的加餐,和带这些魔族出去,总不会是放风散步。
“不一样的。”温泅雪说,“这次你杀他们,和之前他们让你们自相残杀,不是一回事,你不能回去了。”
少年是眼神,显示他不懂,但也不在意。
他仍旧站在阵法里,不动。
温泅雪隔着阵法极光一样的灵石之光,静静地望着他。
想起,昨夜做的梦。
温泅雪梦到了前世,他和凌诀天在流苏岛的那三年。
梦里,这个遗族少年也在,一直被关在另外半边岛的地牢里。
地牢只有接近地面的地方,开着很小的窗。
每天傍晚试药,在药效发作的虚弱痛苦里入睡,中午的时候被带到角斗场。
当药性被激发出来的时候,那些红披风戴面具的人,就会让他们厮杀。
直至药性散去。
高塔上的角斗场,满地残肢和血。
还活着的人得到救治和清理,再度被关回去。
试药,厮杀,治疗,试药……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
有时候,当梦里的温泅雪侍奉凌诀天在院中散步的时候,一墙之隔,刚刚厮杀完带着伤的少年,和他们一前一后,交错而过。
偶尔,温泅雪会察觉到空气里残留的淡淡的血腥味,但,不知道从哪里来。
他也从不知道,同一时间,这座岛上存在过一个和凌诀天一样年纪,却不同命的少年。
梦到,前世他和凌诀天逃离流苏岛的那一天。
温泅雪替凌诀天吃了那些药,身体被摧毁。
凌诀天动怒,临走前,在流苏岛的药仓里动了手脚。
那一天,被试药的魔族们,药性提前催发,肆意杀戮。
遗族少年是试药的重点目标,被喂的药最多,在极剧的痛苦里,直接濒死倒在地上,瞳孔扩散。
他失去了意识,那颗神魔之心却被周围的血腥杀戮刺激唤醒。
灰白色淡漠的眼睛,变成漆黑血色。
脸上的藤蔓蜕变,皮开肉绽,绽开白骨上的花,眨眼被魔毒燃烧枯萎,苍白皮肤,满面鲜血。
他在无意识状态,受生存的本能驱使,把岛上所有人都……杀了。
梦境的最后,是少年死气沉沉的眼睛。
自血污尸山里爬出来,穿过无人的孤岛,坐在海边的礁石上。
身后,是阴云一样盘旋不散的乌鸦。
醒来之后。
温泅雪想起,当年他和凌诀天离开流苏岛后,很久以后听说,魔界深渊之海爆发了一次海啸。
很多动物的,人的尸体,漂浮在魔海。
魔鸦如阴云笼罩太阳,像是有邪神诞生的征兆。
后来,一直也没有流苏岛的人来追查凌诀天的踪迹。
原来,是因为没有流苏岛了。
……
温泅雪静静看着阵法里,少年淡漠长着藤蔓的脸,和梦境最后不一样的清锐眼眸。
“如果你没处可去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
少年看着他。
温泅雪:“我也能让你变强,让你不饿。不需要试药和杀人,就变强的方法。所以,跟我一起走吗?”
少年一瞬不瞬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虽然一直生活在魔界,是身份低微的遗族,只有十四岁,不识字,甚至无法顺畅地说话。
但很多事情他都懂。
比如,像他这样的遗族,是无法和正常人一起生活在修真界的。
连魔族看到他,都会惊恐地喊怪物,何况是人类。
任何人杀他,都叫斩妖除魔,是正当正义的。
天真不懂的,只有面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