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祖宅在大桃乡, 往日张阿公自家回去走水路只要半个多时辰,如今孩子多,水上又寒凉, 于是天不亮张阿公就使唤儿子出门租了一辆大车, 等得日头渐暖便携了一大家子一齐往乡里去。
李氏算着距离估摸着得要一个时辰,怕孩子们路上饿,便早早起床做了鱼丸打卤面, 给几个小的一人盛了一碗,里边只有两筷子的量儿,既饿不着她们又不至于吃太饱搅得午饭也吃不下。
这次的回乡之旅孩子们就没有不期待的, 鱼姐儿来了这么些年还是头回要出了南水县城,往日她娘带她们去寺庙上柱香都算是出远门儿了。
小些时候鱼姐儿还跟娘说过想去乡下玩儿, 李氏却不同意,孩子年纪小, 几里地的路都还怕水土不服丢了命去,更别提坐一个时辰的车去乡下, 身子弱些的在路上去了也不是稀罕事儿。
所以张家小孩除了十三岁的梅姐儿和十岁的水姐儿打七岁上就跟着张阿公下乡外, 剩下三个矮冬瓜都是在县城长大的, 且连族谱都是大人回去开了祠堂上的,故此张知鱼如今还不知南水县的乡下是什么样子。
原张阿公是不想带夏姐儿回去的, 但他寻思着他们老张家就再没个比夏姐儿还健康的孩子, 这么大了竟一点儿病不生, 挨一顿打过会子就活蹦乱跳。
想到这儿张阿公又看了夏姐儿一眼。
夏姐儿知道自个儿没准儿能出来放风笑得都要落泪了, 在家里不停跟她爹撒泼打滚要跟了来, 小人儿最会看人脸色,跟李氏她有些不敢,只一会儿爬到张大郎身上, 一会儿挂在张大郎手上。
张大郎一时没躲过,抱着夏姐儿一齐栽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儿,李氏在厨房听见还以为哪里墙塌了,吓得火都没来得及熄就两步跑出来,见了父女两个一齐做堆跌在地上,心都要不跳了。
那头张大郎混不在意地拍拍屁股,抱着小女儿爬起来问:“可身上有哪里疼?”
夏姐儿嘻嘻一笑,把膀子一露,上边白白嫩嫩的跟藕节似的,连个红印子也没。
“小猴儿,快放下来,冬日里哪个女儿家敢露手的。也不怕晚上烧起来。”张大郎唬了一跳,忙将她袖子扯下来。
夏姐儿由得他去,只靠在张大郎身上道:“好玩儿,再来一次!”
李氏勺子一放脸色就沉了下来,夏姐儿见了一哆嗦忙不迭跑了去找大姐躲着,再不敢吱一声儿。
张阿公见状便背着手悠哉悠哉走回屋跟王阿婆小声道:“且带夏姐儿去,我见她身子骨比我还好些,你和老大媳妇儿也能回乡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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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的冬日不算太冷,至少南水县就挺暖和的,张知鱼这么大了除了李三郎来的那回,她就没见过雪,便是要下也落不到地上就化成了水儿。即使这样,对小孩和老人来说,冬天依然残酷。
张家是特意过了巳时再走的,张大郎还精挑细选一辆暖和的车。车上不仅打了棉帘,里边还放着一小炉炭,但这中碳烟味大,张阿公没让点,只让几个小的坐在里边撩开一指宽的缝看风景。
南水县街上繁华,大路铺了条石,就连有些小路都上了卵石,地面比她想的干净得不要太多,中世纪的欧洲那中随地大小便的情况再不见有,且连她们家的夜香每日一早儿便有人来收走,就是为了不污染生活环境。
出了城门除了官道就全是土路了,路上除了田野就是池塘,很少见着行人。李氏见几个孩子不住地往外瞧就道:“农家人这会儿正猫冬,都在乡里不出来,夏天人就多了,三伏天也到处都有人劳作,到时叫你来你又要嫌热了。”
说起乡里的事,梅姐儿和水姐儿就有源源不断的话儿,她们很喜欢大桃乡,往年梅姐儿还小些时,夏日里还常被大伯娘朱氏接过去躲夏,县城房子多人多也就更热,但大桃乡有大片的水域和良田,天一热起来地里到处都是红得发紫的桑果儿,哥哥们还会撑船带她去池塘里掏藕捉蟹。
等到水姐儿年纪上来,哥哥们又娶妻生子忙里忙外,再没空带她们耍了。
梅姐儿对几个矮冬瓜说起大桃乡头头是道,就连水姐儿也有很多印象,她虽没去躲过夏但逢年过节也常去的,自然熟得很。
“大娘家人可多了,咱们家比不上。”
张知鱼问她多多少,水姐儿就说不上来了,她还不会算术,当然整个张家会算数的小孩子也就只有她而已。
坐在外边吃酸枣的张阿公听了就笑:“多七个呢,你大祖父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生了两儿两女,ニ儿子生了两一儿一女,三儿子又生了两儿两女。”
张知鱼还是头回听说大祖父家的事儿,这么多的孩子,在她记忆里还是七八十年代那会儿才有,且乡里医疗条件这样差,皇家的孩子夭折的都数不清,一个乡下老农能活这么多人,就很厉害了,便忍不住感叹:“真是厉害。”
李氏也笑:“难得是他家的孩子少有站不住的,你大祖父养孩子很有些上心,十乡八里再找不出几户这样儿的人家。”
鱼姐儿和家人一路说着话儿,很快就过去了大半的路程,夏姐儿在车上看得窗外的景儿简直恨不得再多长八双眼出来,拉着娘亲姑姐说得口干舌燥,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
没一刻钟就闹着要尿。趁这会儿没人,李氏就让张大郎停了马车,带着几个孩子找了个草垛让她们进去尿。
夏姐儿才五岁还是个娃娃,一落地找了草垛就开始脱裤子,月姐儿跟张知鱼一样大已经六岁多知羞了,非要让人挡住才肯,她还不要大嫂看着,只要侄女儿和大姐。
梅姐儿几个只好排排站把两个小屁孩挡得严严实实。
南水县即便是冬天,沟边也有不少茂密的绿叶草,梅姐儿眼尖,看见前边开了一小片白球花,便走过去摘了几朵分给两个小的,指指上边的白绒球道:“你们吹吹,它能飞起来。”
张知鱼看了一眼还当是什么,不就是蒲公英么,接过来吹了一把随口道:“这不是白球花,是蒲公英,也是一味药材,可以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利尿通淋、清肝明目。”
梅姐儿看了眼手里从小就玩的杂草,不是很相信萝卜头的话,毕竟鱼姐儿跟着阿公学医的日子还浅,便只当她从张阿公那乱七八糟听来的。但这个也很好玩就是了,水姐儿也喜欢玩这个,看两个小的已经提上裤子就道:“走,我们去摘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