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应是。
“黎妈,先去探探底。”温印吩咐了声。
黎妈会意。
王妈不是夫人身边的人,也不会同夫人交底。她先去探探贵平购公公的口风,等夫人来,若是有事也好使眼色知会夫人一声。
黎妈刚走,温印才想起忘了让黎妈给她取身喜庆些的衣裳。
今日是新婚第二日,原本不用敬茶或请安,她就让黎妈给她拿了偏素色的衣裳,但眼下东宫来人,分明是试探她的,她再穿素色的衣裳反倒不好。
元宝和铜钱都在苑中,她唤也听不到。温印只好先简单穿了这身素色衣裳回了内屋。
内屋中除了李裕没有旁人,李裕又在病榻上,温印没有再折腾去屏风后,就在床榻斜侧的屏风前宽衣。衣裳一层层宽下,又一件件挂上屏风处,露出曼妙而动人的身姿……
床榻上,李裕指尖微微滞了滞,迷迷糊糊睁眼。
很久没有醒来过,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分不清自己在何处,没有动弹,目光便一直落在屏风前那道身影上。看她宽衣,挂于屏风前,也看到绮丽动人处,似有万千容华……
他也只是睁眼,木讷看着。脑海中还如天旋地转着,都是战场中的厮杀声,兵戎相见的声音,还有战马嘶鸣的声音……
“我们中埋伏了!殿下快走!”
“殿下!”
“到处都是东陵的军队!”
耳旁都是身边侍卫的声音,箭矢射向周遭的声音,以及箭矢没入骨肉的声音……
到处都是死尸和刀光剑影,他背后和腿上都中了箭,穿心刺股的痛从心底深处传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找到长风太子了!”
“取李裕首级者,赏金万两!良田千亩!”
东陵士兵似疯了一般,若潮水般朝他扑来。
“殿下先走!”郭鑫护着他,但对方实在人数太多,根本不能全身而退。
“殿下,穿上末将的衣服上马!”郭鑫脱下戎装,“稍后末将会引开东陵的追兵,禁军会杀出一条血路,护着殿下往北突围。突围后,殿下一路往北就能同陶将军会和,末将在此拜别!”郭鑫拄剑叩首。
“郭鑫!”眼见着郭鑫策马而去,李裕咬牙隐忍。
“殿下,走!”周遭的禁军精锐护着他往相反方向杀出一条血路……
这些都是脑海中的场景。
“郭鑫……”李裕循着脑海中的场景唤了两声。
声音极轻,第一声时,温印全然没有觉察;到第二声的时候,温印微怔,衣裳还未穿好,便回头望向床榻处……
屋中只有他和李裕,没有旁人。
是,李裕醒了?!
温印系好衣裳,快步上前。
“李裕。”隔墙有耳,温印轻声。
但床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仍如早前一般躺好,温印又唤了声,“李裕?”
床榻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仿佛刚才是她的错觉。
温印目光看向他,忽然间,温印改口,“殿下?”
李裕脑海中的场景也顺着这声‘殿下’再次切换到另一个场景中。
“殿下,真的是你?”是温兆发现了他。
“温兆……”他背上和腿上都中了箭,即便是禁军护着,也全身都是伤,他以为他要死在死人堆里,却没想到被温兆寻到。
“殿下别动。”忽然间,温兆似是察觉什么一般,跟着一道趴下,又扯了一旁的尸首在覆在身上。
很快,东陵的战马疾驰而去,险些就被人发现。
这一队战马大约一两百骑,是去追他的。
李裕咬牙。
等马蹄声渐远,又等了些时候,确认周围没有东陵的军队了,温兆才推开方才盖在身上的尸首,李裕也才看清他浑身上下都是血。
“殿下,还能走得动吗?”温兆看他。
他摇头,他腿上和身上都是伤,他起不来。
温兆却朝他温和笑道,“不怕,我背殿下走。我们往北,去同陶将军会和。”
他点头。
温兆吃力背起他。
那时的尸山血海里,温兆没有留下他,将他从死人堆里翻出来,背着他上路……
那时的温兆明明不该在那里的,他让温兆去给舅舅送信了,温兆是特意回来寻他的。
如果温兆不回来,就不会死……
李裕脑海中的场景再次转换。
温兆背着他很久,也躲过了几次东陵军中的追杀,但两人都筋疲力尽。
“温兆,你放下我。”李裕知晓带上他,两人只能一起死,“他们不知道你在,你快走。”
温兆沉声,“殿下在,我在。微臣答应过陛下,就一定要把殿下带回去,陶将军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陶将军也一定在找殿下,我们很快就能同陶将军汇合了。”
李裕咬牙,“我们的行踪,东陵这么清楚,军中有奸细,恐怕我们见不到舅舅了。你家中还有一对龙凤胎,你还有妻子,温兆,你快走……”
李裕话音刚落,身后的马蹄声响起。
两人都一怔。
“快走!温兆!走!”他执意要下来,温兆也扭不过他。但正好一侧有马匹,温兆迅速,“殿下上马!”
他没办法自己骑马,温兆带着他打马,身后就是东陵的追兵,李裕心跳道了嗓子眼儿,也听身后嗖嗖的箭矢传来。
“温兆?”
“我没事。”
但他分明听到箭矢刺入血肉的声音。
“殿下,你要自己握紧缰绳了……”温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裕眼底通红,不知他挡了多少箭矢。
温兆话音刚落,身后又有箭矢贯穿的声音传来。
“温兆!”李裕泪目。
“殿下,别停下,继续跑……”这是他记得的,温兆最后的声音。
……
“殿下?”温印再唤了声。
可躺在床榻上的人确实没有反应,方才应当是她听错了。
温印正欲起身,忽得,目光却微微滞了滞,她以为看错,还是缓缓伸手抚上李裕额头,既而眸间微讶,她没看错,李裕的额头渗出了层层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