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文明把话题差开,说:“我说你在外边好好混,别回来,你是不知道啊!咱这儿现在不好混,整个经济就那么几个大老板控制着,人家要么有背景,要么有钱有势,小老百姓作个小卖买,赚个三瓜俩枣,得看人家的脸色,人家吃肉,咱啃骨头上的肉丝儿丝儿。”
大奎说:“文明你也别说的那么惨,你混的不错了。比我强百倍。”
邱文明说:“你算了,你不知道我吃的苦,受的累,起早贪黑,挣点儿小钱,都不容易啊!”
大奎说:“这是句实话,都不容易。”
邱文明对金铎说:“我跟这姓唐的有仇,血海深仇。”邱文明拍拍那条瘸腿,恨恨地说:“这条腿,是他干的。”
金铎对邱文明说:“咋回事儿。”
邱文明放下筷子,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想了想,皱着眉说:“高中毕业,你们上大学的上大学了,招工的招工了,我啥也没整上,在家闲得慌。”
大奎说:“自来水维修队招工时你怎么不来呐,你要是来咱俩就一个单位了。”
邱文明说:“听着信儿想来,后来一寻思算了。我这人散漫惯了,让人管着不舒服。再说,你们维修队的活儿不轻,天天挖沟,又脏又累,我受不了。”
金铎对大奎说:“二哥,你别打岔,让文明说他的腿。”
邱文明呵呵一笑说:“刚才不是说到我在家闲着嘛。哥们儿几个合计,托人批了个沙场。哎!――你甭说,这玩儿意儿还真赚钱,那沙子是天然的,装到车上就是钱,能不赚钱吗?哥们儿几个吃喝不愁。他妈的,好景不长,有一天黑熊请客,今天打你的三个人,最胖的那个就是黑熊。”
金铎点点头说:“又蠢又笨,根本追不上我,确实像黑熊。”
邱文明继续说:“黑熊请客,请所有沙场的老板,一共十几家。黑熊是姓唐的小弟,这小子心狠手黑,那时候姓唐的还没立棍儿,但黑熊打架,进号子是出了名了,大家都有点怕他。”
大奎插话儿说:“要说唐英杰发财,就是从沙子开始。”
邱文明说:“这帮玩意儿心黑,黑熊请客大家不敢不去,酒桌上黑熊说跟水务局沟通过了,沙子行业得成立行业协会,这样便于管理。黑熊说水务局委派他当会长,沙子这个行业都得听他的,以后卖沙子必须统一价格,得有规矩,谁犯规他就不客气。酒桌上谁也不敢支毛,我也没吱声。”
金铎说:“协会的会长得选举呀,那有任命的?”
邱文明扔了烟头,说:“任命个屁,他就是拉大旗当虎皮,吓唬人呗。”
邱文明举起酒杯跟大奎碰一下,一口干了。挑了块鸡肉嚼了几下咽了,压住酒。接着说:“这事明摆着是扯犊子呀,沙子质量有好坏,沙场的距离有远有近,黑熊的沙场占便宜,别的沙场就卖不动了。这那是什么协会,这是损人利己呀。大家有话不敢说,就偷偷摸摸优惠呗。没有不透风的墙,黑熊就似不守行规为借口,一家一家收拾,不到两个月,其它沙场都姓黑了。黑熊找我谈,两条路,一是入股,二是收购。羊入狼的股还有好果子吃?入股等于白送。收购给个三瓜两枣也是白送。我说沙场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得跟兄弟们商量呀。跟兄弟们一商量,兄弟们不干,硬扛着,看他咋整。黑熊开始派人堵路,截我的客户。我的兄弟去把他的马仔打跑了,第二天他带着十多个人来打架,我们事先准备了两杆猎枪,没等他们近前,我们就开枪了,全往腿上打,没死人,伤了几个,他们都跑了。我们也知道,一时冲动事儿闹大了,咋整?不能认栽呀,哥几个晚上都睡在沙场,搂着家伙儿睡觉。”
金铎说:“怎么不报警呢?”
邱文明说:“也有报警的,没用,有个沙场草房子让黑熊一把火烧得精光,报警了,警察做了笔录,再就没动静了。去派出所问,办案的警察说正在调查,问一次正在调查,你能怎么着?”
大奎说:“警察早就喂饱了。”
邱文明又点了支烟,吸一口,接着说:“这样过了十多天没动静,大家以为没事儿了,有点放松警惕。有一天晚上下大雨,半夜狗叫,叫了几声又没动静了。一个兄弟出去查看,突然大叫一声。兄弟们大叫不好,全都爬起来,拿着家伙往外冲,大雨哗哗下个不停,天黑也看不清,这帮小子守在门口,一棒子一个,全给放倒了。我最后一个冲出去,就觉得后背挨了一棒子,我扑倒在泥水里,黑熊走过来,踩着我的腿,朝我博勒盖儿(膝盖)开了一枪,我觉得像是让火烫了一下子。黑熊又踹了我几脚,把我扛起来,走到青龙河边,把我扔进了青龙河。我日他祖宗,青龙河正涨水,几口水就把我呛蒙了,多亏我水性好,冲下去几里地爬上了岸。保住了一条命。沙场完了,还残了一个兄弟。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腿就这样了。”
金铎气得涨红给了脸,问:“完了?……报案呢。”
邱文明叹口气说:“是呀,出了院我就想报案,拿着病历本,先做残疾鉴定,再打官司。打官司得有熟人才行,想来想去,我去找咱同学金铁男,这小子在市委混过,认识人多,让他帮我找找人。我把事儿一说,他半天没吱声,想了半天跟我说,文明,咱俩是同学,但关系跟兄弟一样,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要我说呀,这个亏儿你就吃了,不能报案。我不服呀,问他,为什么呀?他说,你有啥证据说是黑熊干的?就算有了证据,把黑熊抓了,蹲几天放出来了,你们的仇就种下了,你是唐英杰的对手吗?其次,打完官司顺安你就不能待了,得防备他报复,这日子还咋过?再说,现在打官司,你也知道,得花钱呢。你有他钱多吗?”
大奎给文明斟满酒,文明端起杯说:“行了,再喝就多了。”接着说:“我回家想了几天,跟兄弟们商量,觉得铁男说的对,这官司打不起,一是我没证据,二是没钱,三是我有个兄弟残了,我跑了谁管他吃喝呀?唉!-要不是这个残了的兄弟,我也早就走了,在这儿憋这个气。就这么着,我忍了。可是可是我做梦都想报仇。”
邱文明酒喝多了,两滴眼泪滚出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