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姐,你甚事都向着三郎了,若英性子也弱,由着他胡来,倘若因之而惹无妄之灾,怕是悔之莫及。”谢大娘有些生气的说道。
云三娘歉意的对谢大娘笑笑,温声说道:“知道小妹也是为三郎忧心,只是此事凶吉未卜的,且休要自家乱成一团才好,且三郎平素便飞扬跳脱,行事也惯自荒诞怪异,兴许人不以为怪也是有的。”
荒诞怪异?我怎么了我,不就是弄个好玩的滑翔伞么,又没有搞什么光屁股的行为艺术,至于让女孩子也坐上滑翔伞,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连狗儿都坐上去了。谢大娘和云三娘的到来,让李清本来很喜出望外的,当然,在这两个妹妹面前抖抖,也是大快人心的事。
结果谢大娘一见面便把李清骂个狗血淋头,说他行事轻率,说他胆大妄为,本来就被说的垂头丧气,云三娘虽是帮他说话,不过就不能给个标新立异、奋发向上的形容词么?就是说他聪明也好啊,荒诞怪异!这算什么。
结果都荒诞怪异了,谢大娘还是不满意,犹自恨恨的说道:“云姐你好糊涂,如今整个汴京都轰动了,如何人家会不以为怪,三郎还让小丫头们也去添乱,落人口实。”
“反正三郎素来便爱与姑娘们厮混,京城里也无人不知,怕是不会于此留难于他,且三郎既无心于仕途,又不精于经营之道,偏还生**出新奇,若是拘紧了他,别是闷出病来才好。”云三娘依旧是轻言细语。
“闷坏了?怕是怕三郎会懒散坏了的,且问他多久未曾度的新曲,若是无事,与张先等一帮学子文人吟诗做赋岂不是好?即便与王德显小将军会猎跑马,也是好的,纵若不然。与姑娘们饮酒做乐也是常人之道,奈何要出那般风头?”谢大娘依旧不放过他。
只是这话倒把大家都说笑了,与姑娘们饮酒做乐原来也是正常事啊,咱都早就名声在外,谁不知道李三郎和楼馆里的姑娘最是相挚,只是李清要是敢跑去楚云馆,怕是谢大娘要不依的。
若英躲在一旁窃笑,也不知道为自家相公辩白几句。这感觉很怪,按说若英可是李清明媒正娶的了,平日里接人待物也很得体,就是在庄里的下人面前,也颇有几分主母的味道,可一碰到云三娘和谢大娘在场,却不知怎么若英就像小老婆多一点了。
谢大娘年纪不大,可行为做派分明就是个管家的大老婆,只有她常常对李清口出恶言,还是云三娘好,又帮着李清而且还很温柔体贴。
不过即便是恶言相向。谢大娘可也是为自己好,这个李清心里明白的很,腆着脸嬉笑的走上前。右手还在谢大娘背后轻拍几下,讨好的说道:“且休要着急,如今是祸是福不是尚未分晓么,急坏了身子我可是要心疼的,况且清素来荒诞的,兴许朝中那些个言官么不与我这个放浪人计较也是有的,不是么,谢大……妹妹。”
不准叫谢大娘,怕被李清叫老了去,这个古今一体很好理解。妹妹们从来如此,年华易逝、红颜易老,何况人谢小妹妹还正是妙龄,其他人叫大娘那是个尊称,你李三郎叫是个什么意思?李清“谢大”两个字才出口,人家眼睛一瞪,后面的字马上改成妹妹了,只是这称呼一来有些怪,二来李清改口的情形也太别扭了。谢大娘自己也撑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了就好,本就是图个开心的,可不也怪谢大娘着急,这两天一过,李清也发现些蹊跷来了,张先带着帮文人朋友自是早早的来捧过场,一边使劲夸李清怎么怎么心思敏捷,还一边吹嘘和自己关系怎么铁,刘胖才子就更加了,当着那么多人一本正经的对李清说不如把这个大风筝就送给他算了,没办法,谁叫李清向慕他的文采呢,他刘胖再熬夜写上几首诗来换好了。
幸好灌了一肚子黄汤后刘胖自己也忘了这碴,否则正心疼白贴了一顿酒席的李清没准就要发飙了,后面打着张先同窗名义来的也不少,还有好些挂了虚衙没正经差遣的官儿也来拜访,不过他们是看的多,真自己跑上滑翔伞去试试的少,陪人家玩完了还要管吃喝,这多了李清就不乐意了,于是便称病躲在垂花门里面了。
咱是赚了点钱,可也架不住这样吃喝啊。
贴点钱倒是小事,反正若英和张管家都认为这是件光彩事儿,关键是除了王小将军带了几个公子哥来过之后,其他有分量的,便一个都没再来了,上次赛马的时候和李清称兄道弟的可不少,如今有了这么大的新鲜事儿居然都不来看看?
别的人不说了,石小公爷也一直没露面,让李清奇怪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发虚的,敢情这风头还真出的有些大了,不过这些担心他倒没去和若英说,不是信不过若英,对自己的家人一贯报喜不报忧,可是李清的习惯做法了,若英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何苦让她也添一道烦心事呢。
所以李清昨天去找了妙玄,反正现在园子里人满为患的,妙玄的精炼硝石硫磺工作也停了,慕容一祯带着帮延州弟兄一天忙着操作滑翔伞,一次就得四个人,争着要试个新鲜的人又那么多,轮班上都应付不过来。
妙玄这几天却是经常发呆,完全没有平时那种玲珑剔透劲了,以至于李清端着壶酒跑到他面前来,他都没起身行礼,淡淡的看了李清一眼,又转头去看月亮了。
初升的月儿才挂上树梢,正值三月半,一轮满月皎洁如镜,李清斟上杯酒递到妙玄手里,妙玄接了也不喝,拿在手上依旧怔怔的望着月亮,忽的出声问道:“这月亮上并无广寒宫,公子可是早已知晓。”
李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是默不作声的点点头,那上面不过一个个的坑罢了。妙玄转头盯着李清问道:“如此说来,在公子心里,神仙之事也是虚妄了。”
躲不过啊。特别是妙玄盯着李清的那种眼神,叫李清不忍心去骗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继而说道:“不独神仙,连那佛啊鬼怪的,皆是虚妄。”
妙玄重重的叹了口气,闷声不乐地将酒一口干了,李清见妙玄失落如斯,忙轻声说道:“虽如此,这道家经典上所载之修身养性、固本培元之道亦是不错,且老子所言《道德经》亦是至理名言。”
妙玄也是轻笑一声,然后目光炯炯的看着李清直言道:“公子无需宽慰贫道,只是这些已不重要了。”虽然脸上挂着些笑容,可分明苦的成分多。
理想或者追求破灭,的确是个打击人的事情,不独老子的《道德经》,就是佛家的那些经典也都有可取之处,可要是目的完全不存在了。那过程还有意义吗?
修道是为了成仙。念经是为了成佛,要是仙佛都不存在了,谁还念经?
妙玄又叹了口气。起身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李清也没挽留,只是幽幽的问了句:“以道长来看,此番吉凶如何?”
妙玄一声长笑:“公子便道仙佛都成虚妄,何以论吉凶?只是这世上,借苍土来做筏子的,又岂独我道门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