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貌相的,这道理李清懂,不过见了这“子夜规”的时候,李清还是有些吃惊,或者说,是失望了。
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江湖梦的,所以武侠小说是成人的童话,仗剑纵马快意恩仇,何等畅意,因此心里对这个据说久负盛名的侠盗满怀着些期望的,没西门吹雪那么帅没关系,得像陆小凤四条眉毛那么有特色,高手么,总得和别人不一样一点才对得起读者观众。
可这个“子夜规”站李清面前,李清还真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形容他,中年书生,一袭青衫,仔细打量,还说不出年纪有多大,反正就是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因为相貌并不老,但整个人的神态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倦意。
人不高不矮,腿不长不短,腰不粗不细,怎么看怎么没特点,就连眼神也是平和的很,一点锐气都没有,这样的一个人,长的好没成就感李清可不会就此看轻人家的,光延州之行里,刘叔一历战阵才露出横刀立马、舍我其谁的真面目已经给李清一个教训了,不过他还是很失望,就像一个小孩一直盼着一个玩具,结果玩具到手却发现不怎么好玩一样。
李清一听说这侠盗是仗义而不会取人性命的,所以李清怎么着都吵着要来,慕容一祯也劝不住,毕竟人家投函就是冲着李清来的,江湖异人,怎可不见见的,就是要个签名也好啊,甭画个什么鸟了,只是眼前这人,唉,你就是像鼓上虱时迁那样獐头鼠目也好,没曾想是这么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物,这一扔进人群里保证就想不起他什么样子了。
如今制科开考在即,京城里满是待考的士子,而且这人一开口说话。也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李公子依约而来,果是信人,在下冒昧相约,还请勿怪才好。”
笑话,这不来行么,老子行云布雨之际,你在边上看现场直播。不解决了这档子事情,以后咱的性福生活还要不要继续下去了,疑神疑鬼的非弄出精神不可。
腹诽归腹诽,表面上李清还是笑笑的一拱手道:“李某何德何能,相召如此有诚意,既蒙盛情,敢不应约的?”
听了李清这带骨头的话,那人却像一点感觉不到一样,笑笑地一摆手,“久闻李公子性情中人。今日有幸结伴同游。在下实感荣幸。瞧这位慕容官爷的气度风范,如此年轻便做了指挥使,这身手定是不几。失敬了。”
看来人家还真了解清楚了,明知道慕容一祯是军中之人,还敢大刺刺的过来搭话,想必这子夜规之前在暗中窥视多时,确定李清这边只来了两个人,这才是艺高人胆大,觉得李清这两人就奈何他不得了。
慕容一祯只是抱拳一笑,并不开腔。
见李清两人都是不说话,那人微微一笑道:“我姓杜,我就是子夜规。”
好。别看人长模样不出众,淡然的气度不失大家风范,高人又如何?再怎么说也是个盗,能在大庭广众承认自己的身份,这份胆量和自信就已经超群了,李清不由得心生敬佩,盗又如何?这人做不做亏心事,还真与行业没啥关系的。
李清朗声笑道:“原来是杜兄,果然真豪杰。今日一见,足慰平生,只是不知漏夜递函招小弟前来有何事赐教,还请明言,若是心存芥蒂,即便同赏***亦要失色了。”
那子夜规也是哈哈笑道:“人道李三郎行事荒谬,不曾想倒爽快的很,所来无他,为夺佃之事耳。”
李清故作惊异的说道:“这个小弟倒是不明了,一未强取,二未豪夺,自买之田,佃与谁家便是大宋律法也管他不得,不知杜兄行的是哪家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虽是你买之田,然些许佃户经营日久,为谋生之道,且夺佃之后,又得举家远迁,这奔波之苦他人亦为之不忍,奈何公子无恻隐之心么?且佃谁家不是耕作,如何多此一举呢?富贵也需仁心,方合君子之道。”子夜规淡淡的说道。
又是什么狗屁君子了,李清轻笑道:“若此事亦需杜兄来显公道,不免太烦劳些罢,这天下不平事何其多矣,杜兄管得过来么?”李清心里委实有些不满的,所以言下也带了些讥讽之意。这要不是那干酸腐书生多事,能闹出这么件事情出来么,莫非这子夜规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子夜规如何听不明白李清话里的意思,依旧浅笑道:“杜某何能,敢管天下事,能尽份力便尽份力,且闻旁人寻上门讲理,却被你叫人打将出来,此番作为端的叫人不服,杜某今日非是要行公道,而想讨个人情,日后也好相见。”
讨人情是这么讨的?本来李清听了这子夜规的话,心里本生好感的,可听到最后心里却有些不爽了,那天自己在边上亲眼看着的,绝对没有动手打过,你闯进我的家里,请你出去还不出去,难道扯出去有错么?可恨那干子文人信口雌黄。
什么日后也好相见,威胁我?李清本就不屑去解释打还是打,这下更来脾气了,李清摇头道:“那些田在下另有安排,绝非多此一举,杜兄的这个人情怕是给不了了,但请杜兄言明,日后如何个不好相见法的。”
既然是约了李清过来,当然也想到了李清会不同意的,见李清说话有些火气,子夜规倒是没有在意,只是轻笑道:“公子休要负气,莫如与在下行个赌约如何,若是公子输了,便将田依旧佃给原户,若是在下输了,只要不伤天和,便为公子行三事如何?”
李清一听,倒很是动心了,乖乖,这子夜规可算是个市井游侠儿了,这还真说不清什么时候就得靠人家帮忙的,孟尝君门客三千,就是什么人都有的,要不是收留了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他能逃得出秦国、出得了函谷关?
李清也是笑道:“不知杜兄赌得是何事?便先画下道来如何?在下本事低微,未必便敢应承的,莫非杜兄也是琴中圣手么?”
那子夜规听了这话有些一愣,随即笑道:“李三郎手制鸣玉琴,京城谁人不晓,如何敢与公子较量琴技,吟诗填词更是不敢,在下江湖人。自然赌江湖道。”
这可是李清心里打了小九九的,以前怎么赢陈启先,倒过来就怎么对付这子夜规了,李清嘻笑道:“杜兄江湖人,小弟可不是江湖人,适才杜兄说我为富不仁,现下怕是有些恃强凌弱了罢,此法如何公道的?若是来个妇人与小弟赌约生孩子,那李清该如何个应对法?”
子夜规心里有些郁闷,这个李公子也太能扯了。怎么说到生孩子上面去了?只是李清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要是和李清比什么琴棋书画的,那又没有胜算,本来想靠一身的本事,折服这个李清。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还真不好强行要比试了,子夜规一拱手说道:“既然李公子不肯见赏,就此别过罢,只是此事却未曾了得,在下自行江湖道,李公子与权贵交好,料应无事的,后会有期了。”
靠。不上当,李清还想照样画葫芦,激得子夜规和李清斗些他擅长的呢,可人家比那个陈大才子可要聪明的多,听他的意思,那就是要经常半夜上门拜访了?那可不行,李清急忙叫道:“杜兄且慢,岂可如此便走呢?”
那子夜规本已转身准备离去,听李清一叫。缓缓回过头来,两只眼睛忽得精光一闪,慢慢的说道:“莫非公子仗着有官府鹰犬在侧,便以为能留得下我么?”之前一直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此话一出,嘴角带些轻笑,分明有些顾盼自雄了。
这才是高人的真面目了。
李清说那话只是急了,可没想过要弄什么手段把人家留下来的,你想想半夜搂着老婆睡觉,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在一旁偷窥,这能不急么!这以后晚上还敢干什么?怕是连衣服也要多穿几件。
可听子夜规这么一说,知道人家误会了,以为自己想留住他呢,一时讪讪的说不出话来;慕容一祯一直在边上没出声,毕竟人家要找的正主是李清,可一见子夜规这副倔傲的模样,心里有些来气了,特别是他说的话,本来他也是江湖好汉,向来都是骂别人是鹰犬,现在倒被人说成是鹰犬了,忍不住出声说道:“江湖道便江湖道,公子,待我会会这个高人。”
那子夜规听这么一说,上下打量了慕容一祯几眼,然后眼睛望向李清。
李清知道慕容一祯的身手很不错,可强中自有强中手,江湖上向来是卧虎藏龙的,只是这子夜规现在这个鸟样子也太吊了一点,根本就没把两人放在眼里的架势,牛个啥,你不就是一盗么,对了,还爱偷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