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好像总是聚短离长,可往往你在聚的时候并不能察觉到。
谁都希望花常开而不败,宴常聚而不散,妙玄的离去的确让李清郁闷了几天,那终南山的破道观有什么好?据说还是个香火都不旺的,能比得上咱水云庄好么?难道观里都是如妙真一般的小道姑?这倒是很有些向往了。
也不能怪人家要走,自打上次妙玄带着师妹在京城为李清的“逍遥游”造势后,回来便与李清少说话很多,整天在观里不出来,还问李清“何求”?求啥?李清自己都不清楚,天天吃喝玩乐的,也不好意思叫人家跟着了。
感觉很是萧索,虽然送行的人并不少,若英因为忙着庄内的事物脱不开身,可送的东西不少,光丝绸就装了几十箱,反正人家以后还要帮着精炼硝石呢,这年头带丝绸可比带铜钱要方便。
李清可不知道该送人家什么好,再多的钱能买个手机?敢情后世轻离别是因为联系方式多么?手里只捏着个笛谱,话说这方外人就是特别些,若英送了那么多丝绸,也不见妙真怎么开心,那可是好多的花衣裳,为这笛谱倒是对李清谢了又谢。
眼角有些发酸,可当着这么多人,大老爷们也不好哭鼻子的,后会有期?是有期,几千里地这么下来,再见不知是何年了;反是妙玄洒脱些,冲李清一个稽首:“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何须为离别伤情?
异日公子厌了喧嚣,贫道扫阶以待,就此别过了。”
还真个就不回头。
之前自己兴致勃勃筹划的义演都变得淡了几分,可他淡了,整个水云庄却为这个忙得热火朝天。
七月十五,中元节。
时人备冥器靴鞋、璞头帽子、金犀假带、五彩衣服等,又用三、五尺高的竹竿。上织灯窝之状,谓之孟兰盆,然后将那些衣服冥器在盆中烧了,这个和清明祭祀先人可不一样,算是个喜庆的节日,田地里收成在即,取的是告祖先秋成之意,而最关键的。按风俗要大摆戏台,请乐人好好唱唱戏的。
这可是京城秦楼楚馆、勾栏瓦肆里的姑娘们大显身手的节日,石小公爷把义演募捐的日子定在这一天也是有深意的,往年的这一天,各家府院都在门口搭起戏台,那些技艺高深的艺人们可就成了抢手货,谁家戏台前吸引的看客多,就是件倍有面子的事情。
苦练技艺的那些伎人们可是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很多人扬名立万就在今朝,话说当年云三娘就是在寇相府前的戏台上,琵琶一响,将《十面埋伏》里楚汉相争那个波澜壮阔的史诗场面,表现个淋漓尽致,一曲动京华。自那后,逢有云三娘在场,就没几个姑娘敢弹响琵琶的。
今年就大不一样了,甭管是啥王公将相,都不怎么够面子,因为但凡出名点的角儿谁都请不到,问是谁这么有面子?兴化县的灾民!
虽然足不出户,可在石小公爷的筹划,募捐的事情闹得声势浩大,李清还是知道的。特别是石小公爷观念一变,一改往日少与文人打交道的习惯,把张先、柳七、宋祁指使的团团转,忙些啥都不清楚,反正就李清是闲人。
倒是膝子京日日见着地,别的忙也帮不上,他便与张管家、刘叔一起,清点水云庄要捐出去的财物,还要注明是某某某捐赠的;捐赠财物这个事情倒很有些出乎李清的意料。看来一门心思往庄内搂钱的张管家也比他懂什么叫礼尚往来,收进来的礼就是要送出去的,现在借捐赠的名义也没什么不好,怎么也算是做善事,再说,公子喜欢的玩意早就拿跑了。
李清可不是贪财,那些金银玉器他才瞧不上眼,更不要说丝绸了,要论工艺水平怕也不比上后世,而瓷器、书籍、字画,在他眼里就是大宝贝了,这年头随便哪个文人写写画画一下,放后世里都是大宝贝,就是草稻也值钱,不见《兰亭集序》也是满纸涂鸦么?
这番举动张管家和安小哥已是见的多了,反正咱公子就喜欢不值钱的货,放在膝子京眼里就是另外一番滋味了,别看李三郎行事乖张,骨子里还是咱文人的底子,啥不值钱?这叫风雅,懂不?他哪知道在李清的算计里,风雅货更加值钱些。
应该算是一大早起床了,至少在李清的心目里,已经算是难得了,昨日开始水云庄内就没什么人,各人忙各人的去了,没有人催逼而自觉起床,的确有些辜负老天爷的眷顾,虽然实际起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可用辩证的眼光来看,确实算早了。
出行很是麻烦,尽管只有若英一个人坐车,可那些财物就装了十几车,当然募捐的时候,亮晃晃的金银和鲜丽的绸缎往台上这么一摆,比后世多大一张的支票都要牛叉些,可搬的过程就不那么牛了。
李清闲着个手还不耐烦呢,压根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才爬起来,也不知膝子京究竟危言耸听些什么,刘叔和别五骑在马上居然披挂整齐,杨家兄弟一身劲装,马鞍上插着剑,连安小哥都将弩背在身上了。
李清斜着眼看看刘叔,好家伙,刀都挂上了,莫非咱今天不是去募捐,是到瓦子里去打劫来着?这目的可要搞清楚了,否则一会行动起来不方便,只是问今儿打不打劫有些唐突,因为咱以前也没干过;瞧李清脸上怪异的表情,安小哥也不说话,偷偷的拿手指指了指膝子京。
明白了,带这么多财物,人家不放心,要搞武装押运,可怜见的穷孩子,没见过这么多财物;只是这汴京天子脚下,最近也没说附近闹响马啊?要是真有,咱这么声势浩大的场面,这不是押运是招贼呢,要不要再扯着嗓子喊几声咱们有好多钱啊。
连刘叔都是不以为然的样子,李清也懒得去和膝子京计较,不定人家花多大功夫才说服了刘叔。
只是上了路膝子京神经高度紧张,一来真担心这么多财物出什么闪失,二来又怕自己掉马屁股后面去。甭说大小是个官,进士出身,只是没差遣而已,可咱大宋马金贵,人家之前只骑过小毛驴,蒙古马就是身量小些,比起毛驴来还是要高大不少。
“宗谅兄,你瞧这汴京风物,与江南水色相较,可有不同?”李清跑膝子京边上没话找话说了,见这膝子京还非要把自己折腾到马屁股下去的架势。
膝子京正手搭凉棚望前看呢,李清忽的一开口,吓了他一跳,你说看什么看?咱这身边都是出老门的了,没见杨大都前面哨探一里多地了,有啥风吹草动的再紧张也不迟啊。
藤子京听了李清的问话也是不以为然,心说你李三郎原籍不就是江南人士么,这同不同的怎么问我?明明知道江南正闹水灾呢。而汴京几乎集中了全国的财力。只要瞧瞧运河上运送东西的船只数量就知道,拿什么和汴京比?“汴京物化天宝,江南地灵水秀,实不可比一而论。”膝子京随口答道。
刘叔也打马凑过来笑道:“膝大人实无须担忧的,漫说就近并无盗匪,即便碰上大股贼人,却也未必讨得了好去,瞧公子的神情,还就想寻些事来闹闹的。”
李清听了哈哈大笑,说的对,咱还就是无事生非的人,这毛病千年以后都没改过来;路上阳光明媚,清风徐来。三两行人也是言笑晏晏而过,运河上时不时响起船老大几声高亢的号子,一副太平盛景,膝子京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不觉莞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