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苍梧说过后，好奇地问：“那我这几日吃的药，也是从这片药田采的么？”</p>
苍梧沉吟片刻，也没骗她，避重就轻地说：“有一部分是。”</p>
那些珍奇的药物，都是他多年的收藏，再不然就是南宫守送上山来的。</p>
太皇太后似乎是有点累了，就站在药田边休息，还用鞋子，轻轻地递上蹭了一个小雪窝，她以为做得挺隐蔽的，苍梧应该发现不了自己童心未泯，谁知道悄悄抬头看他，他正含笑地看着自己，幽深的眸子，藏着很多太皇太后不懂，也不敢触碰的东西。</p>
她抿唇笑了笑，外面太冷，本该冻得她脸色发白，苍梧却察觉，她的面色很是红润，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p>
太皇太后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没转过目光，保持这样的姿势，小声问苍梧：“怎么这样看着我？”</p>
“希望你能长命百岁。”苍梧真心地说。</p>
没人能比老人更懂，生命是有多珍贵了，恨不得每天都掰成两份过。</p>
太皇太后笑得有点腼腆：“我会努力的。”</p>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年轻的时候，有那么多的抱负，现在的愿望，却变得如此简单。</p>
太皇太后抬步，慢悠悠地往回走，苍老的脊背，还尽量挺直着，虽然没再答话，可是苍梧明白，她和自己想的，应该是一样的。</p>
几乎是她错开步子的那一瞬间，苍梧的目光，就满是贪恋，还有深深的恐惧。</p>
怎么办，他修佛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现，他这样畏惧生死。</p>
这段时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不敢想象，苏姣不在这世间，他会变得如何。</p>
只是看她精神的迈步，苍梧不住地祈祷，时间啊，请你停在这一刻，让我多看她两眼。</p>
这才逛了半个少林，还有一半没走呢。苍梧一边给太皇太后讲解着，不时还问问她：“真的不用休息么？”</p>
太皇太后的精神还是一样的好，她笑眯眯地说：“为什么要休息？我一点都不累。再给我讲讲你修佛的事情吧。”</p>
苍梧再度缓缓开口，讲当年的心结，讲这么多年的顿悟，时间过得很快。</p>
两个人的最后一站，是少林寺的宝殿，那里供奉着佛像。</p>
苍梧意识到自己说了半天，看向太皇太后，她竟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表情，还听的津津有味的。</p>
正好他对她的过往也很关心，就问她：“你年轻的时候，都经历过什么？”</p>
太皇太后皱着眉头想了想：“规规矩矩地长大嫁人离开，好像一辈子都乏善可陈。”</p>
“总会有些有趣的事情的，你再想想？”苍梧循循善诱。</p>
和宝殿越来越靠近，太皇太后思索着，还真的想到了一些事情。</p>
“小的时候家中姊妹多，苏家是大氏族，我又是嫡女，姊妹们都要让着我，那会儿的脾气，着实比现在差远了。如今姊妹几个，只剩下我一个了。想当初为了一点小事，还得找大人评评理，不时辩论两场，真是有趣。”</p>
年老便是如此，不管是爱还是恨，慢慢都消散了，往事会被记忆美化，然后五彩斑斓地封存在心中。</p>
“后来宫中传来了圣旨，要我嫁给当朝的皇子，家中姊妹在我出嫁那日，哭得很是伤心。”太皇太后迈步到了宝殿中，抬头便能看到面容慈祥的大佛像。</p>
这金身还是朝廷出钱修的，长年被香火供奉。</p>
轮到苍梧静静地听着，前面还有道门槛，他扶着他的手肘走过。</p>
“那个时候我就想，不管之前有什么矛盾，冲着她们这眼泪，也该消散了。”</p>
明明后半辈子，心中记挂着的是苍梧，提起她当初嫁人，好像也没什么波澜了。</p>
苍梧眼中也不曾有妒意，甚至他闭上眼睛，都能想到苏姣当年是多风华正茂，她的那些姊妹，是多心疼她。</p>
“后来就是深宫蹉跎，渐行渐远，如今回想起来，果然还是年纪小的时候，日子更有趣些。”</p>
话语中，慢慢都是怀念，苍梧听了也感慨得心酸。</p>
既然都来了宝殿，自然是要给佛像行礼的。太后这么多年向佛之心，如少林寺弟子一样虔诚。</p>
所以哪怕带病在身，她还是缓缓地跪在了蒲团上，行了大礼。</p>
闭着眼睛，太皇太后在心中悠悠叹气：佛祖，对不住了，苍梧的心，好像以后也没办法还给您了。</p>
苍梧在太皇太后身边的蒲团下，笔挺下跪，没着急行礼，只是看向了太皇太后，问道：“你还有什么，是想请佛祖帮你实现的么？”</p>
太皇太后睁开眼睛，柔柔地看着他，眼神清澈无比，如同回到了还未出嫁的时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