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和怀青,原本是要结婚的,但他爸妈不同意。”可能人之将死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怀念以前,姜思烟望着酒杯的目光淡淡的,“秦朗的妈妈是个好人,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坏人呢?”
蒙着脸在超市偷东西的男人,可能是一个孩子的爸爸,孩子很饿得喝奶粉;在夜|总会衣着暴|露的女孩,可能老家有病重的爷爷奶奶要养。
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只不够哪一种,都活得那么辛苦,那么用力。
她觉得累了。
乔眠望着对面的女人,姜思烟很漂亮,但她那张精致的脸就像一个虚假的外壳,多年的奢靡生活她的身体已经被侵蚀透了,那份漂亮很快就要破碎,化成土。
虽然她保养的很好,举手投足之间也都是上流社会的优雅,但乔眠看着她落寞的神情就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这辈子唯一可以带给她幸福的人是乔云海,可乔云海已经死了。
乔眠印象里,她永远都是这幅冷冷清清的表情,真不知道什么才能戳进她心里……哦,乔眠忽然想起来了,印象里她崩溃泣不成声的样子,是爸爸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两个人争吵的那个下午,以及下葬时的墓园。
“别说我了,一个快要死的人。”姜思烟又倒了一杯酒,抬眼望着乔眠,“但是你,小乔,把收养自己的人搞上|床,你能知道点羞耻吗?”
还记得十年前,她最后一句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所以如今不论她说什么乔眠都不会生气,没有期待就不会痛,乔眠轻笑着撩了下头发:“我没有破坏别人的感情,更没有做第三者,羞耻这种东西你先自己品品。这么多年没有父母在身边,我现在能活着跟你说话,你就应该感谢沈云黎。”
相比这个,其实乔眠更好奇她是怎么知道她和沈云黎在一起的。
而仿佛看出了她的疑问,姜思烟淡淡开口:“我知道沈云黎收养了你,你爸告诉我的。”
乔眠的血瞬间变凉,血管都快要裂开了。
这个世界上,她永远都只有一个爸爸,那就是乔云海!
乔眠端着酒杯起身,朝姜思烟的头上缓缓浇下来:“只一句,死了别葬在我爸旁边。”
周围的人目光都投向这里,乔眠放下酒杯拿着衣服一秒也不想停留。
酒顺着脸颊滑落,头发湿了,姜思烟抽了张纸巾不慌不忙地擦着,眼眸也没有丝毫不快,只是在乔眠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拉住了乔眠的手臂:“这个世界上男人是靠不住的,我死了之后秦怀青是你唯一的亲人,叫一声爸不吃亏。”
乔眠耐心地听她把话说完,然后抽开了自己的手臂,冷漠地和她对视:“这十年来你在不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乔眠离开了餐厅,刚走出去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冬天寒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像冰凌似的刺得人疼,但也叫人清醒。
“回家吧。”
乔眠扭头,发现沈云黎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自己身边,或者说站在餐厅门边。
他一直在这里。
乔眠终于忍不住了,一头扎进沈云黎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她在哭什么呢?
哭这么多年终于又见到了当初把她抛弃的妈妈吗?
还是哭她就要死了?
乔眠不知道,只是心里的难过酸涩快要把她淹没了。她忽然很想乔云海,或者说很想十年前那个幸福温馨的家。这么多年来,她多想和平常人一样有爸爸妈妈的疼爱,但她从来不曾拥有,永远都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而乔眠知道,以后她会更加孤单。
沈云黎轻轻抱着乔眠,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兽:“不哭了,我们回家,嗯?”
乔眠哭得说不出来话,只在沈云黎怀里用力点了点头,沈云黎望着黑漆漆的夜空,长长的叹了声气,然后抱着她回了车里。
回到家里,客厅的暖气开得很足,沈云黎抱着乔眠坐在沙发上。
”她说什么了?”沈云黎掰开她紧握着的手,掌心留了一排深深的指甲印,青白慢慢变红。
“她得癌症了。”风吹了一路,乔眠也渐渐缓了过来,但还是提不起精神。
沈云黎身体一僵,眼神有片刻的凝滞,然后就抱紧了乔眠,越抱越紧:“要去照顾她吗?”
乔眠摇了摇头。
这辈子,她和姜思烟的关系已经成了定局,她们彼此都不需要对方,所以,就不用再费力气做什么来挽回这份冰冷的母女情分,都是徒劳。
“那我们后天就回国,嗯?”沈云黎声音很轻,揽着她的肩膀吻在柔软的发丝。
“我想爸爸了。”乔眠窝在沈云黎肩头。
沈云黎移开她的脸,轻轻捏着她的鼻尖:“那这几年都没回去过一次。”
这几年,沈云黎找她用尽了所有办法,他想如果还有什么理由值得她回来,那肯定就是乔云海了。所以清明节前后,以及乔云海忌日这几天,沈云黎几乎都在陵园外守着,但却没见过她一次。
“想回去,但是来回机票都很贵。”想到这里,乔眠眼角有些湿润。
这个理由可能听起来可笑,但事实就是这样,再坚不可摧的念头在金钱面前,都会变得无力。想当初第一年来到法国,没有钱,心灰意冷,可能离开沈云黎更加思念爸爸,但她能回去吗?
不,她没有钱,她能做的只是抬头看看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