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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琴心三昧(1 / 2)

 两人下船与大军会合,江离又介绍吴日生和夏完淳与白若飞认识——夏完淳听他说过误杀师伯获罪师门之事,因此听他一介绍便是一惊;却见江离暗使眼色,他何等聪明,登时心下了然,眼神中便露出嘲弄的神色。江离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偷偷向他拱了拱手求他遮瞒,夏完淳笑着点了点头。

白若飞和吴日生正在说话,也没注意他兄弟俩这些小动作——吴日生方才见白若飞勇武过人,十分敬重,力邀他加盟抗清大业;白若飞适才一阵大杀,激动了英雄侠气,反正无甚急事,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江离暗暗叫苦,若与二师伯长久相处,非给他看出破绽不可,他要留下,自己只好离开;遂拉着夏完淳悄悄落后,告诉他自己暂避一时,请他在世叔跟前代为弥缝。夏完淳舍不得他,劝他不如揭破真象,自己和吴帅一起为他求情解释,求得宽恕。江离觉得时机未到,坚持要走,夏完淳亦无可奈何,兄弟俩洒泪而别。

浴血奋战了大半天,江离委实有些累了。既要躲开二师伯,只得反其道而行,往穹窿山行去。在山脚下的农家买了些吃的,略作歇息,便径自上山。向山深处走了数里,忽一阵琴声传入耳中,高亢激越,大有杀伐不平之意——循着琴声步入林中,只见一名白衣道人正坐在一块大石上抚琴,琴音大声镗沓,惊得林中栖鸟乱飞,曲调昂扬古拙。

江离从慕容铁琴学过弹琴,只是时间仓促,只学了几首简单短小的琴曲,这道人所弹之曲指法繁复,韵律流畅,显然此人琴艺极高——他弹的曲子江离也不识得,却被曲中一股慷慨郁勃之气激得热血沸腾,宛若回到适才惨烈激斗的战场,但听那琴音渐低,萦回低徊,如泣如诉,余音悠曼,渐渐止息,却结得萧索之极;一股悲愤无奈之情涌上江离心头,听得那道人一声长叹,转过头来。

江离忍不住道:"国破家亡之际,好男儿正应慷慨报国,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方不枉来这世间一遭。"那道人颓然道:"大厦将倾,非一木之可支,其势不可挽回,如之奈何?"语气沉重落寞之极。

江离看那道人约摸四五十岁年纪,相貌古雅,骨骼清奇,一双眸子湛然有光,大非常人,遂道:"道长此曲一股悲愤郁勃之气,只是气势渐衰,结尾未免太过萧瑟了。"那道人眼睛一亮,向江离一拱手道:"阁下请坐,贫道再讨教一曲。"也不待他答话,自低头调一调弦,指尖一划,铮铮然又弹奏起来。

这一回琴声却忽高忽低,纵横零乱之极,如一个人喝醉了酒,脚步歪斜,颠颠倒倒,却兀自狂呼滥饮,如痴如狂。江离席地而座,不由想起慕容铁琴教过他的一套"醉八仙"的拳术来——只是大哥教这路拳脚时讲究的是酒醉心不醉,如人醺醺微醉,似醉非醉之际,出手在正奇之间,如李白斗酒诗百篇,张旭醉后笔惊风一般,务要风流潇洒,飘飘然一股仙气!这琴曲中之醉却似乎定要酩酊大醉,醉得人事不知,一塌糊涂,除了喝酒什么都不管了,琴意飘忽隐晦,搞得人玄玄乎乎,不知所云。

再看那弹琴道士,也是如中酒一般,脸色通红痴痴迷迷,弹着弹着"铮"的一声,琴弦断了几根,琴声戛然而止,那道人"唰"的脸色惨白,禁不住放声大哭。

江离听他哭得哀切之极,几乎要呕出血来,这般哭下去对身体大有损害,于是取出洞萧,徐徐吹出一曲《雉朝飞》来——此箫是慕容铁琴所赠,兄弟二人困居深谷时慕容铁琴就截竹为萧,教他吹奏,因此他的箫艺比琴艺要高,当然亦难与这道人的造谐相提并论。

好在这曲《雉朝飞》韵律浅显,曲意清亮活泼,如晨光熹微之际一只雉鸟在林中轻飞,取"鸟声嘤咛,求其友声"之意,江离年纪不大,虽听夏完淳说过"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之惨酷,终非亲身感受过那深切的国仇家恨,况刚刚大胜清兵,意气昂扬之际,曲中自然有一种欢快之意。萧声本就柔和宁静,那道人听了一会儿,哭声渐止,望着江离,沉思不语。

江离一曲吹罢,劝道:"能歌能哭,固是名士风范,但纵酒使气,糊涂一醉,于事又有何补?"那道人长叹一声,道:"平生难似嵇中散,计短情长作酒徒。"

江离听他这句话,忽然想起大哥说过的两位晋代鼓琴名家"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和阮籍来,嵇康曾任中散大夫,世称嵇中散,因尚奇任侠,刚肠疾恶而为钟会所忌,以至被杀,临刑前抚一曲《广陵散》,叹道:"《广陵散》于今绝矣。"大哥说起他的磊荦超迈,大为钦仰,自己听了也极佩服他的气节;阮籍是嵇康的好友,纵酒谈玄,最是狂诞不羁。这道人后来这一曲,定是阮籍哀道之不兴而托身于酒的《酒狂》之曲了,那么先前那一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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