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为何不高兴啊?皇上好容易进后宫了,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你,说明啊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你。”春纤道。
“指不定皇上是来看四皇子的。”傅青素道。
“怎么可能?四皇子如今已经开蒙,皇上还经常亲自指点他呢,几乎隔日就能见上一面,所以皇上怎么可能是来看四皇子的?”春纤道,“娘娘,你要不要准备点儿什么啊?”
“准备什么?皇上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呢,我去琴室。”傅青素道。
春纤抿唇一笑,知道自家主子总算是开窍了。宫中都说庄嫔的琴艺极好,春纤虽然没有听过,却能肯定庄嫔的琴艺绝对不及她家主子,用皇上当初的原话来说,她家主子的琴声是能引凤来鹤的。
沈沉走到文玉宫外时,微微一愣停住了脚步。
他和傅青素第一次见面虽然是在智竹斋,但实则他已早识其琴音。昔日往来太傅府时,他听到过一、两次,似仙音绕耳,抓心挠肺地想见一见佳人,奈何太傅最是守礼之人,也从没想过要将家中儿女引荐给他认识。
这才有了智竹斋之事。
沈沉在文玉宫的宫门外静静听完了一曲《梅雪》才踏步进去。《梅雪》是当初傅青素自己谱的曲子,经他修改后最终成型的。只是当初的琴音里满是“独自凌寒”的冷香,如今却多了些冬日的萧瑟寒意。
寒梅残落,只余虬枝,冷香飘散在雪中,带筋带骨,却比以往更令人倾倒。若常有此琴音相伴,宁愿一生食无肉。
“你的琴比以前更进益了,只是太萧瑟了。”沈沉对着傅青素道。
傅青素提起铜铫子将水注入茶盏中,看那雪沫泛起,素手捧就,以宪击杯,雪沫开始变幻成了一枝寒梅。
本朝虽然更时兴叶茶,以前的斗茶之戏早已烟消云散,傅青素却是个中高手,这变幻梅枝只是小把戏,她曾经在这方寸之杯上,绘过江山多娇图,令人叹为观止。
要说敬则则是才女,跟傅青素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不少距离。
“梅梅。”沈沉轻叹道。
梅梅,是傅青素的小名,从她父亲去世后已经再没人这样唤过她,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只有三、两滴,却晶莹珍贵如珍珠。她哭得极美,寂静无声,却让你的心肝脾肺肾都绞在了一块儿。自古皆欣赏牡丹滴露之美,却没人想过寒梅泣泪竟让人如此心折。
然而早起,春纤收拾床铺时,却发现被单皆干干净净的,不由诧异又担忧地看向傅青素。
傅青素扯了扯唇角,却是个比哭还凄凉的笑容。
“春纤,皇上没用我打的络子。他系的依旧是那条起毛的络子,那个手法当是敬昭仪编的。”傅青素垂着头道。
春纤看着没有丝毫生气的傅青素心疼得厉害,打从当初太傅匆忙为她定亲另嫁时她家姑娘眼里的光就没有了。好不容易这一次进宫,她又看到了一点儿昔日的光芒,如今却被这高高的宫墙给磨灭了。
春纤咬了咬牙坚定了决心,她再也看不得自己主子如此自苦,当初的事并不是她的错,她不仅没有背弃皇帝,反而还……
乾元殿内,沈沉正在同几个内阁学士议政,高世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旁边附耳说了一句话。
“让她等着吧。”沈沉淡然地道。
春纤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到了景和帝,她这才切实地体会到皇帝已经成了皇帝,同当年的十一皇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那会儿,别说是她家主子了,就是她有急事求见,也是很快就能见着如今的景和帝的。
“皇上,淑妃娘娘当初匆匆另嫁是有苦衷的,她是为了皇上才离开的。”春纤以头磕地道。
沈沉没说话。
“奴婢还记得那日,淑妃娘娘很高兴,还把自己绣的嫁衣翻了出来,奴婢还笑她恨嫁。她说奴婢年纪太小,不懂这男女之情,世上难得一心人,她何其幸运能与皇上相知相守。”春纤陷入了回忆道,“谁知晚上淑妃便和太傅吵了起来。”
“皇上是知道的,淑妃最是孝悌,那是她第一次顶撞太傅,后来她从太傅的书房出来时,整整哭了一夜,又亲手把自己绣的嫁衣剪碎了。奴婢怕她冲动之下后悔,便上去抢夺,淑妃却哭着说,若是不能嫁给皇上,那她绣嫁衣又有何用。”
“奴婢就问她为何不能嫁给皇上?皇上身为皇子难道还不能让太傅改主意么?娘娘却摇了摇头,说她嫁给你就是害了你。”
“可奴婢再追问,她就怎么也不肯说了。后来娘娘就匆匆定了一门亲事,再后来太傅,太傅也因为上书而问罪。”春纤想起那些日子傅府的情形就想哭。
虽然春纤一口一个太傅,但其实在先帝一朝时,傅青素的父亲是没有得封太傅的,不仅没有得封,反而当时还因为上书指出先帝的十大错而惹怒了先帝,最终被徒三千里。不仅他倒了,就是他那些学生、同年也一并遭了秧,全数被清算。傅家的子侄辈就更不用提了,甚至已经到了托孤的地步。
是沈沉登基后才将傅青素的父亲召还朝,而封太傅的,可惜他身子已经坏得不像样子,还没入京就去世了。
春纤虽然说得模糊不清,但从事后来看当时的事情就很明白了。若是当初沈沉坚持要娶傅青素的话,他就很大可能登不上如今这个位置。
诚然傅青素可以把这个难题交给他,让他做出选择,但她又怎么忍心?她知道沈沉心里有宏图大略,要振兴本朝,他有那么多想法要实施,她如何舍得拖他的后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以为是她懦弱退缩,不肯入深宫。
说起来倒是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如今本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续集,谁知两个人却像中间隔了一座山一般不能再相容。
“皇上,已经是晚膳时分了,可要传膳呀?”高世云轻声问低头批阅奏折的景和帝道,之所以问得小心翼翼,乃是因为这都一个时辰了,以往皇帝批阅奏折的速度怎么也已经看完二、三十本了,这个下午却只看完了两本,显见是有心事的。
“传吧。”沈沉抬起头,转动了一下脖子。
高世云躬身下去,一行端着菜肴的宫人便脚步无声地鱼贯而入,菜式不多,但最终令景和帝动筷子的也就一碗米饭和一碟麻油王瓜,其余原封不动地又端了回去。
晚膳后例行就是呈膳牌了。
高世云不动声色地见皇帝的视线在淑妃的牌子上看了许久,然后挪到了庄嫔的牌子上,迟疑了片刻,最终却翻了马嫔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