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洪水摧毁的村庄足有九百六十七个，受灾农田不下两千万亩，被淹死的家畜暂时无法计数。</p>
河道两侧的小山滑了坡，那江河淤塞，非但不曾令那大水退去，反让更多的洪流涌向他处的农田。</p>
即便那河堤早被加固了一次又一次，即便粮仓的外墙早被围上了一层又一层防水的油布，即便官府早在四月河面上涨时，就已安排百姓们向城中的更高处撤离——</p>
那一条条的江河照样决了口，一仓仓的粮食照样发了霉，固守着家园的百姓们依然会溺毙于大水，江淮苦苦支撑了一个半月，先前囤积的粮食到底近乎告罄。</p>
朝廷赈灾的钱粮拨去了一批又一批，能顺利抵达江淮、分至各城各地的却仍旧寥寥无几。</p>
于是帝**怒，派人彻查沿途运粮之事的同时，命当朝七皇子墨君漓点齐兵马钱粮，即刻赶往江淮赈灾。</p>
那旨意是陛下昨儿下的，户部今日便筹齐了银钱与粮草，若不出其他岔子，墨君漓那老货，明儿便要赶往江淮了。</p>
慕惜辞的指尖颤了又颤，她放下手中满是字的宣纸，闭了闭眼。</p>
——这一天还是来了。</p>
寒泽皇城被破、江淮决堤大水，她爹爹与墨君漓的命劫接踵而至，她等了三年，这一天到底是来了。</p>
“咕咕——”细碎鸟鸣惊起那眼神渐渐发深发直的小姑娘，慕惜辞闻声回眸，便见信鸽稳稳停立在了窗沿。</p>
“那老货今儿竟还有心思派你过来了。”慕惜辞慢吞吞地开了口，一面抬手招了招窗边的鸟儿，“你家主子，没忙着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吗？”</p>
“咕。”雪团歪歪脑袋，翅膀一挥，扑上了小姑娘的手臂，六月的京城亦不时有雨，它来时许便是赶上了一场，身上的羽毛还带着层湿哒哒的水汽。</p>
那家伙的东西早就收拾完了，这会检查着呢。</p>
鸽子拍着羽翼嘀咕个不停，慕大国师仔细辨认了半晌，略显惊诧地挑了眉梢：“那老东西的动作倒是挺快。”</p>
她原以为他要收拾到午夜，哪成想，这会山巅的日色还未退尽，他便已拾掇完了。</p>
“他几时出发？”小姑娘放轻了嗓音，状似不经意地问出一句，雪团听罢，冲着她抬了条小短腿，慕惜辞见状，轻嗤一声，敛着眉眼，取了那只信筒。</p>
这只竹筒比他们平日传信用的那只稍稍大些，筒内塞着的纸条亦比平常宽了一倍。</p>
慕惜辞抬手展平信纸，其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即刻便跃入了眼帘。</p>
她耐着性子，自右向左，一字一字细细通读下去，待一遍读罢，她不由绷紧了唇角。</p>
那上面写着的东西，句句都是他复杂又细碎的唠叨。</p>
什么要注意初秋时节昼夜的温差，什么要仔细常日里的饮食搭配不要太过任性。</p>
一面告诉她最新的战报可以从何处取来，一面又叮嘱她不必担心，说他早便给陆丘递了信，寒泽那头有他的人盯着，定不会出现差错。</p>
……啰嗦。</p>
小姑娘咬了咬舌尖，将那信纸原封不动地封入竹筒，复又将那竹筒小心拴在了鸽子腿上。</p>
“回去给你家主子复命罢。”慕惜辞松手放飞了雪团，随后一言不发地拐回了闺房。</p>
她在妆奁之前枯坐直到皎月高悬，她仰头看了眼天色，起身换了套玄色的夜行衣裳。</p>
霜华之下，有一人跃窗而出，翻身上了墙头。</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