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亭到了东宫外,就见外面守了不少的宫人,个个都面容肃穆,半点玩笑也不敢。陆长亭便猜测,洪武帝应当也在里头。陆长亭顿了下脚步,然后加快步子走了进去。
“长亭来了?”洪武帝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陆长亭大步走了进去:“见过陛下。”
洪武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长亭还有几日可清闲了。”洪武帝笑道,“再过几日,便不能如这般轻松了。”
陆长亭笑了笑:“我等这一日许久了。”
朱标在一旁笑道:“我等这一日也许久了。”
洪武帝面色更为和缓,他站起身来,欲离开东宫。陆长亭忙出声道:“陛下。可是您将我的文章放了出去?”若无洪武帝允许,怕是无人敢作如此行为。
洪武帝顿住了脚步,笑道:“长亭文章出色,何不邀天下人共享呢?”
陆长亭心中底气顿时更足了,他朝洪武帝的方向躬了躬:“谢陛下。”
洪武帝毕竟年纪大了,加上朱标身体又算不得如何好,处理奏章事务的时间难免要花上更多。所以在看过朱标后,洪武帝便很快离去了。
待洪武帝一离开,殿中的气氛登时便放松了不少。
朱标示意陆长亭坐下来,随后才问道:“我听父皇说有许多举子不满你夺了一甲头名,企图闹事?”
陆长亭心道,看吧,果然这些都掌握在洪武帝的手中。那些举子竟然还妄图闹事,实在显得可笑了些。
“不过落榜之人心有不甘罢了。”陆长亭淡淡一笑,道。
朱标点头:“这样的人,也掀不起什么浪来。你过来,我听闻父皇将六科给事中的位置给了你。你可有觉得不了解亦或是不合适的地方?”
陆长亭心里一惊。这样大方?朱标这是全方位服务,力求到位啊!
敛去心底的惊讶,陆长亭问:“没觉得不合适,不过给事中是几品?”陆长亭是真不知道是几品官。毕竟官制整改是常有的事。尤其在明初,洪武帝对一些官职都进行了改动。
朱标忍不住笑了:“没想到长亭先关心的竟然是这个。”说完,朱标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六科给事中,从六品。”
六品官啊,职权范围还如此之宽广,对于一个刚刚踏入大明官场的人来说,已经是相当的难得了!
“如何?可满意?若有不满意之处,你告诉我,我还能说动父皇变更。”朱标的口吻倒是满满的纵容。
这倒是让陆长亭觉得极为不自在了起来。
“这样便很好了!”陆长亭道。很符合他的需要,也符合他对自己的定位。只是这个位置肯定没那么好坐就是了。这会儿,陆长亭倒是有几分想念道衍了。若是道衍在身边的话,再处理起给事中这个位置上的公务,想来会更加驾轻就熟。
朱标点了点头,将点心推到了陆长亭的面前:“长亭满意便好。”
陆长亭刚捏了块点心起来,就见朱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似乎陡然变得正经了起来:“太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朱标道:“长亭,如今吕氏究竟是如何死的,白莲教中究竟安插了多少人,都还没有个完整的结果。也许还有不少人在朝堂之中……”
陆长亭觉得这个可能性倒是比较小。
毕竟现在还是明初,如今能得重用的,必然都是当真得洪武帝赏识的。而在洪武帝手下的其他官员,换得那多勤啊,不是被抓去坐牢,就是被搞去流放……白莲教安插人能追得上这个速度吗?如果是得洪武帝重用的,那么……不得不说这个潜伏期够久的,这个功夫也足够厉害的。
但陆长亭并没有出言反驳朱标,他只是静静地等着朱标往下说。
“长亭,你马上便要入朝了,许多我无法去亲力亲为的事,我想交托与你。”朱标道。
陆长亭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朱标这是希望他去帮忙,将白莲教安插在朝中的钉子都拔出来。陆长亭当然是乐意的,当然,他不是为了朱标,也不是为了洪武帝。他只是为了朱棣。
希望等到朱棣上位的时候,就没了这么些麻烦。
所以陆长亭很是干脆地点了头:“好。”
朱标放下了心,面上这才再度展露了微笑:“长亭,便要辛苦你了。”
“如何能算得是辛苦?”陆长亭淡淡道:“本是我该去做的事。”
朱标面上的表情更见温和:“这不是长亭该做的,是我托付于长亭的。若长亭能圆我此心愿,我定然重谢长亭!”
陆长亭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只听朱标又道:“长亭也不必如此生疏。我早便说过,你既然称老二与四弟为兄长,便也可称我为兄长。”
陆长亭心说,太子和王爷能一样吗?任哪个白身也不敢唤太子为“兄长”,这不仅是身份卑微所带来的不敢唤,此举从礼一道上来说,也是违背了规矩的。
“怎么?长亭可是有其它的考量?长亭全然不必在意。”朱标道:“长亭若是不嫌,私下唤我便好。”
陆长亭微微一怔,随即点了头,道:“大哥。”
朱标脸上笑意更浓,道:“长亭真乖。”
这句话一出,倒是叫陆长亭觉得脸上发烧了,朱标这等亲近、甚至如同哄小孩的口吻,让陆长亭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幸好,朱标很快就掠到了别的话题上去。
朱标的执政理念虽与洪武帝有所出入,跟朱棣更是大有不同。但这并不代表朱标在政事上便是个愣头青了,相反,他为人老练得很。三言两语便与陆长亭说清楚了六科职权所在,并点到了陆长亭应当做什么,又应当规避什么。
待说完这些,朱标方才道:“不过长亭行事也不必如何循规蹈矩,只要不是什么捅了天的大事,便都是有法子解决的。”言下之意便是,你哪怕闹出点麻烦来,也有人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
陆长亭这下是当真受宠若惊了,朱标这样的承诺可真敢做啊!自己真捅出什么烂摊子来,他都敢收?
陆长亭犹疑地看着他:“太子如此说,我是会当真的?”
朱标点头,给了陆长亭肯定的目光。朱标清瘦了不少,目光肯定的时候,看上去倒是精神了许多。
陆长亭轻笑一声,将手里快被捏烂的点心扔到了一边去,又换了一块好的捏在手里,慢条斯理地咬上了一口,同时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道:“大哥那是不知晓,我是个何等小心眼儿的人。”
朱标似乎来了兴致,换了个姿势,道:“哦?如何小心眼儿了?”
陆长亭又咬了一口点心,等咽下去以后方才开口道:“别人说了我坏话,我是要记仇报复回去的。”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无何不妥之处。”
陆长亭微微惊讶,没想到朱标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记得朱标可是相当仁慈的,导致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快认为朱标是个圣父了。不过……陆长亭微微垂下了目光。不过他也没有有恩报恩。若是惦记朱标予他的恩情,他便应当阻拦朱棣了……
若是、若是朱标尚在一日,便不会有靖难之役。
这已经是陆长亭心底所能作出的最大承诺了。
毕竟等到朱允炆做了建文帝,朱允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削去叔叔手里的权利,朱允炆与叔叔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消减的,在这个矛盾之下。朱棣不可能不动。
以朱标的性子,或许他能活到做皇帝时,哪怕知道了他与朱棣的关系,应当也不会横加插手。
只是历史上会少了明成祖这样的伟大帝王。
陆长亭忙将这些繁乱的思绪都压了下去。
现在朱标还活着,便不要想那么多了。
“大哥如今身体如何?”陆长亭突然问。
朱标一怔,移开了目光:“近来身体渐佳,长亭不必忧心。”
只一眼,陆长亭就看出来他在说谎,若是当真身体渐渐转好,朱标的表现绝不会是如此。但陆长亭也没有立即戳穿,朱标既然在极力遮掩,那么说明他不愿意被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