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是定妃挑下的黄道吉日。也是这一天,宁王府要添人进口了。
巳时不到,我进宫给定妃娘娘送了喜礼。
事已至此,定妃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嘱咐了我几句。
临走时,定妃突然叫住了我,“昨个,也不晓得哪个丫头多嘴,把宁王府的喜事透露给了皇后,听说皇后一宿未眠,一早起来,又吐了几口红。”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事……我如何跟姑姑去说,如何让姑姑安心?!
“姑姑。”我跪在皇后的病榻前。
皇后睁了眼,没有看我,轻轻地说了句,“你……跪着……”
沉默。陡然而来地沉默。让我地呼吸凝滞在胸口。
我不再出声。也不动。
皇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听说你为老七张罗了门婚事。”
“是。”我说着对她笑了一笑,却在她眼眸中照见自己的笑容,比她苍白面色更加惨淡。
姑姑的声音隐隐嘶哑,哀伤欲绝,全无往日的雍容,“我问你,你嫁来多久了?”
“半年。”
“身子……可有消息?”
“没有。”
皇后苦苦一笑,摇了摇头,“你们……可有圆房?!”
我一怔,垂了头,“没有。”
“你的下半辈子……已经想好了怎么过?”
“侄女不知。”
“那个女子是谁家的?”
“秦太傅的独女。”
皇后挣扎了几下,凄凄的看了我一眼,“你……都知道了?”
“是。”胸口紧紧揪扯,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住,直往下拽。
又是一声长叹,微微阖了双目,“你还有一大家子要忙活,退安吧。”
“姑姑。”我跪着上前几步,“您不要这样,您责骂我一句,您……心里失望,我知道,是我不争气,让姑姑心烦了,您就责骂一句,一句就好。”
“宁王妃贤惠贞淑,何来责骂的道理。”
姑姑的话,如同冰水浇下,我那一身清高自傲的姑姑,对我满怀希冀的姑姑,我竟害她失落至此,累她痛心如此,我的心又痛了,仿佛要被绞散成一瓣瓣。
一步步走下二十八节白玉石阶,回头望着半开的长安殿门,内间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咳嗽声。
泪水顿时模糊了我双眼,想起第一次在淮南王府见到微服同来的姑姑和皇帝,想起那时姑姑依旧清亮明媚的含笑双眸,如今却已沾染了不尽的风霜和怅然。
静静的转身,向着长安殿的方向,我缓缓跪下,忍着泪低低的唤了一声,“姑姑……”
三月的风依旧会凄冷,吹乱了我鬓边的碎发,连同泪水一同在空中吹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质郡主德才兼备……赐婚……七皇子宁硕亲王,择日完婚。”
这声音穿越日日夜夜,又一次随着冷风穿过我的耳畔,轻轻阖目,这声音久久弥漫……
宁硕王妃,我得到的也只有如名位的显赫,再无其他。
凤冠霞帔,红绡华幔,旒金六凤大红鸾轿的簇拥,丝竹喜乐,不久前的宁王府就才浩浩荡荡摆了上百桌让千万人欣羡的喜宴。相隔不久,便又是一场。
想起那场婚宴,我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一如微笑着面对他的冷淡,一脸孑然空对那双硕大的红烛高烧,我连他的样貌声音都一无所知,只是被丢在洞房中,一个人度过新婚之夜。
空空的洞房,只有自己的影子映衬着满眼锦绣辉煌。
那时便突然明白,这便是辉煌的家族显赫的光环所带给我最刻骨铭心的陪嫁……而我,也隐隐找到了如何走下去的路途……
是那一书圣旨将我带离了淮南王府,也因那一道让众人歆羡不已赐婚的御令,让我如今以无上显贵的身份站在这里,孑然一身站在中宫凄冷的长安殿下咬碎唇边每一分的苦意……
可真正引领我一步步走来的是家族的命运,还有姑姑和父亲的希冀。那场完美的婚宴,天赐的锦绣姻缘,也只有我和他们才懂其中的艰难苦涩。这是身在其中非不得已的容氏族人世世代代体会的痛。
百姓们都说,权倾朝野容氏与皇室的联姻是与国与民的美事,从皇帝和皇后,淮南王和淮南王妃,太子和昭明郡主,到宁王和昭质郡主,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一边是世人敬畏的皇亲贵胄,一边是大权在握的名门世家,人人都称羡赞叹,金玉良缘……
或许,是吧。
好姻缘,只需门庭相配,无关两情相悦。
我趁得上一个门庭相配,却触不上那个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