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一会儿要去何桂花那里看儿子,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何她?他问自己。像学生作业遇到难题,一时没有答案。告诉她,用意是什么,说赵大新不好;她会怎么想?别又偷鸡不成反失一把米。还是算了吧!
他无可奈何地去了何桂花家。一进屋里,见何桂花正在灶台前给孩子准备吃食。棒子糁儿粥锅在煤火上咕嘟着,粥锅里牛乳一般乳白色的粥沫儿向上翻着气泡。她把锅里的粥沫撇出来,盛在碗里,(在何桂花看来,这粥沫儿是棒子糁儿熬出来的油,有营养。)然后放上一些代乳粉,放上一点白糖,再对上一点凉开水,粘稠稠的小半碗,准备喂孩子。他见何桂花如此精心,很是感动。一个没有生养过的女人,伺候起孩子来,如此的细心和耐心,他的眼窝子又一次湿润了。
他站在炕边,伏下身仔细端详孩子。孩子仰面躺着,用旧布改成的小棉裤小棉袄包裹着身子,腰间系了一条花布尖拼成的屁帘子,里面挂了软软的绒布里子。头上一顶蓝布瓜皮帽,小脸圆嘟嘟的,畅亮着稚嫩的红润润的笑纹,手脚四下乱动,活像一只打仰壳的小乌龟。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不吃奶的孩子竞能够长得这么壮?。
小三儿要吃饭饭了。何桂花爬上炕,把小三儿抱到怀里,一勺接一勺地喂着流食,孩子香香地吃着。
他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一个人烦闷的时候,还在盘算把孩子送人,这会儿,又完全没有了那个念头。多好的孩子,为什么要送人?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何桂花笑眯眯地对小孩子说,小三儿,给你爸爸乐一个,乐完了,咱们再吃。那孩子应和了何桂花的要求,冲着刘志咧开小嘴乐了。
小家伙儿一嘴接一嘴地吸吮着递到嘴边的小勺,红红的嘴唇像一颗樱桃,发出吱吱吱悦耳的声音,吃得很香。看着这情景,这刘志不免心里又生出一番感慨。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了妈,却是一天也没有受委屈,还养得洋娃娃般的壮实,多亏何桂花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怎么报答人家哟?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志把报答和小队会计室发生的事情硬是扯到一块,用小三儿引出赵大新的话题。他对何桂花说,你瞧,我们家的小三儿把你给累着了,弄得你有正事都顾不上,真是对不住你。
何桂花说,你说什么呢?我能有个什么正事?
刘志说,你瞧,赵大新给你过继了,也二十出头了,该给说媳妇了,这还不是你的正事么?你都顾不上,还不是因为小三儿把你给忙的么?
何桂花说,赵大新说媳妇的事儿,我早就说过,由他爹妈给张罗,要不他自己搞,我就管出钱。
刘志说,你也别就只管出钱,如果有合适的姑娘就赶紧给张罗着。是是,这个小伙子呀,到岁数了,该给说媳妇就给说媳妇,是是,不给说媳妇就怕是生出别的什么事情来。是是,就跟那牛啊羊啊似的,它闹槽子。是是。他婆婆妈妈的,生怕何桂花听不出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何桂花手中的小勺不由得悬在半空中,她小心翼翼地问刘志,兄弟,你发现大新什么事儿啦?她怕赵大新有欺负女孩儿的事儿。倘是出现这类事情,让她在村里可怎么抬得起头。
刘志说,嫂子,咱俩不戒心地说,刚才,我去小队会计室,没进屋,是是。大新和会计魏淑珍俩人在屋里,就听里边咕咚咕咚响,当然,我什么也没看见。是是。男女双方乐意,是个作风问题,是是,女方一翻脸,就是**。是是。我是担心人家姑娘翻脸,说是**她,是是,这不就把大新给毁了吗?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理儿呢?是是。
何桂花半晌不说话,心想,这事还是让自己给猜中了。她又慢慢地喂起孩子来。她边喂孩子边想,刘志说的还真是个事儿。先前自己的那个的想法看来肯定是不对。真要是像刘志说的那样,赵大新出了什么事儿,就得去蹲大狱,都知道他给自己过继。那时候,自己的脸往那里搁?她现在才真的意识到给赵大新张罗媳妇已经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是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她想了一下,然后对刘志说,兄弟,大新的这个事儿,你要是能给帮个忙你就给帮个忙,事成之后,嫂子会谢你。
刘志急忙说,嫂子,瞧你这是怎么的说呢?我要是能帮你做点什么事儿,你还说要谢我,你帮我伺候小三儿,我该怎么谢你?
何桂花说,往后你不要老是把小三儿的事儿挂在嘴边上,我伺候小三儿,我愿意,我喜欢小孩儿。我喜欢小三儿。咱们说别的事儿就说别的事儿,不要再把我伺候小三儿的事连起来。何桂花的脸色显得有些严肃。她不愿意把真正的友情看成是一种交易。她非常珍惜刘志和她的亡夫赵月生的友情。
刘志看出何桂花的心思。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不合适,心里几分后悔。也算是让自己向她认个错吧,或者说是安抚一下她,他认真地对她说,嫂子,大新这个事,我一定搁在心上,回头我托个人给大新介绍一个。是是。
何桂花脸上慢慢有了笑容,她对刘志说,这件事那就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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