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色淡淡,微风拂面。田秀淑和杨结实,杨结实一只手牵着田秀淑的一只手,一只手把簸箕卡着腋下。二人一步一个脚印地回到家中,都有昆虫鸣叫,大概夜里10点多钟。屋里,二结实还没有回来,婆婆麻脸女人也没有回来。只那老杨汗仍是在炕上鼾声如雷地睡。田秀淑手脚麻利地收拾棒子糁、棒子面,还有条帚,簸箕,东西该放在什么地方就放到什么地方。心里谋划着事情,心情好,好得有些激动。安置好东西后,她便一声不吭地顺着气息摸到杨结实的跟前;杨结实在炕沿上坐着,她死死地攥着杨结实的手,小声而凌厉地说一旬,回小南屋去!暗暗下决心不让他从自己手里挣脱掉。这杨结实从结婚当晚算起,每晚被锁进小南屋里已有数月。经过时光的打磨,这个倔强的家伙,基本上已经适应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同居一室。只是每晚都是和衣而睡,绝无欲念,坚守童贞。田秀淑装有心事,有自己的打算。强迫着杨结实把自己领进小南屋。与其说是她要杨结实领,倒不如说是她在领着杨结实。其实,她完全不用杨结实来领,不管白天黑夜,完全可以试着脚窩儿顺顺当当地从北屋走到小南屋。像熟悉自己的手脚一样,已经非常熟悉这几步远的道儿。从北屋到小南屋是15步,从小南屋到北屋也还是15步。杨结实像扭了脖子,边走边别着脑袋打量田秀淑,每晚都是各人走各人的,今晚变了程式,不知道为什么,顺着田秀淑生拉硬扯进了小南屋。进屋后,田秀淑就把杨结实往炕上推,然后厉言厉色地说,把裤腰带解下来。要裤腰带干什么?杨结实傻呼呼地问。快解下来,解下来给我。田秀淑故意把声调喊得很凶,强行索要。杨结实诧异地盯着她,心里纳闷儿,瞎子为什么凶?他也是无奈,只得照办。杨结实腰里系的是一条用红布缝制的腰带。结婚的时候,麻脸女人特意给自己傻儿子缝制了这样一条,让他系在腰间。说是可以避邪保平安。田秀淑从杨结实手里接过裤腰带,用裤腰带把门插棍两边的立木胡乱地进行了捆绑,系了几个死扣儿,为的是让杨结实一时解不开。这一切都做好之后,田秀淑自己甩掉鞋子上了炕;同时也命令杨结实上炕。田秀淑不放心,问,你上炕了没有?她伸着一只胳膊在黑暗中乱捉乱抓,希望能够抓到他。杨结实咬牙切齿地重复着田秀淑的话,上炕,上炕。他上了炕。田秀淑听到巨石坠地般沉闷的声响,她断定杨结实上了炕。于是便将自己的身子朝响声这边挪,抓到了杨结实的衣服。再次对杨结实下命令,脱衣服睡觉。杨结实却是屁股向下一滑,脑袋向上一挺,两条腿向下一蹬,和衣倒在了炕席上。你怎么不脱衣服?田秀淑一面质问,一面自己脱着衣服。上次案板给上完课,她就把这档子事搁在了心上。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唐玉海给自己唱歌都唱我家有个胖娃娃,哼!嘲笑我!我必须要有一个孩子。不能让别人骂自己是绝户。你怎么还不脱衣服?!她提高调门,简直就是在吼。声音的冲击波可以击穿屋顶。她总算把事情想清楚了,夫妻之间,女人的肚子一块地,男人种。男人不种地,女人的肚子长不出来庄稼。自己遇上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老爷们儿,你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被窝儿里那点事儿,她也有所耳闻,别人家两口子,都是男人见了女人,像猫见了耗子,红了眼,男人急得恨不得把女人给吃了。现在轮到自己,可倒好,还得自己去拉他,去教给他。这叫什么事儿?没办法,为了要孩子。她才来完例假。卵巢附件分泌的求偶素,也促使她生出一种对男人的强烈的渴望。在这以前的几回里,在那种强烈的渴望中,她表现出了按捺不住的冲动和憧憬,身体里多么渴望有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来摩擦,来冲撞。那时,她用手去揪自己的下身,代替刺激。她甚至情不自禁地紧紧地搂着满身油渍的枕头在炕上打滚儿。太痛苦她了。对这次行动她充满信心。心说,我就不信我生不出孩子来。我虽然双眼看不见这个人世,但我一定也是一块肥沃的土地。只要有人来耕耘播种,在我这片土地上也一定能够长出好庄稼。她已经脱去裤子,露出一个精光的身子。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这时,她的身子在筛糠似的颤抖,裆下也在往外流着粘稠的液体。忽然,她下意识地双腿使劲地夹紧,做着一种反常的防范。然而,她转而一想,为了要一个孩子,我就豁出去了。一切为了孩子,她再次鼓起勇气,伸手去摸杨结实,谁知那驴子对她赤身裸体视而不见,眨眼的功夫便打起鼾来。这个该死的东西!她骂道。把她气个倒仰。她松开抓着杨结实衣服的那只手,双手配合,索兴连上衣也都脱了去。然后,一面给杨结实解衣扣,一面轻声叫他,结实,结实。杨结实连嘴都懒得张,呜呜囔囔地问,干什么呀?田秀淑羞达达地说,你给我挠挠痒痒,我身上有些痒。她伸手去摸去拉杨结实的手,自己又往杨结实身边挪动,往杨结实的身边靠。她慢慢地把杨结实的手拉到自己的身子上,往下身放。这一拉一放不要紧,谁知道那杨结实触了电似的大叫起来。你流氓,你耍流氓。在喊叫中,杨结实点着了煤油灯。他见田秀淑是一丝不挂,更是狮子般地咆哮起来,你不要脸。你耍流氓。杨结实的喊叫声几乎要掀翻小南屋的屋顶。无奈,这个杨结实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人性的家伙。杨结实手提着大甩裆裤,嘴里嘟嘟囔囔地跳下了地,趿上鞋。不由分说,使足牛一般地的劲儿三下几下就把那门插棍上的红裤腰带给拽开,接着,他竟像逃离虎口似的冲出门去,逃之夭夭,逃出了小南屋。缺心眼的人必然做出缺心眼的事情来。这杨结实说什么也不肯往男女云雨之事的道儿上走,把个田秀淑着实气个半死。在常人看来那是喝了蜜的事情,杨结实却是杀死都不肯做,你有什么办法!却说那田秀淑用手摸到衣裤穿好,同时觉得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头,她的心在憋,她的心在痛。这叫什么日子?!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到头儿?!她好不憋屈。于是,她盘腿坐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像暴雨倾泻,倒出自己心中的郁闷和痛苦。杨结实,你无情无义,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地,不知道夫妻之间要甜甜蜜蜜。杨结实,你无情无义,不懂得夫妻要恩恩爱爱,我的青春年华毁在你手里。杨结实,你无情无义,只会干活儿像头毛驴,秀淑我生不出孩子跟着你丢脸皮。杨结实,你无情无义,可惜秀淑我做了你的妻,这辈子的指望在哪里?……正当田秀淑哭诉得感天动地的时候,婆婆麻脸女人从街上回来了。她一进院子就听到田秀淑悲悲切切地嚎啕,于是,三步并做两步走进小南屋,问明情况后,便安抚田秀淑不要哭了。听妈的话,好闺女,再哭闹下去,让街坊四邻知道了多寒碜?!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听了婆婆的一席话,田秀淑便把那份还没有完的哭诉咽回了肚子里去。麻脸女人真正是苦口婆心,劝住了田秀淑,又安抚她重新睡下。然后,自己才回到北屋去。北屋,灯光昏暗;三角形的屋顶漆黑,像沉重的雷锋塔沉重地压在麻脸女人的心上。杨结实坐在小坐柜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嘟囔囔。见了母亲进屋后,他嘟囔的声音更大起来了,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后,理直气壮得很。他冲着他的母亲喊到,她耍流氓,她耍流氓。他极力地在向他的母亲证明着他的清白,好像他受了莫大的侮辱似的。麻脸女人像一根木头桩子在门口立定,她沉着脸,脸每一颗浅皮麻子都汪着一汪昏暗的橙黄色的亮光。良久,她却是二话不说。忽然间,只见她身动,径直走向杨结实,到了那杨结实的跟前,她怒目圆睁,抡圆了胳膊,按足了劲儿,照着杨结实的脸上“啪,啪”,左右开弓,连着就是两记耳光。抽得山响,震得桌子、柜子颤抖。把个杨结实打得是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这也算是做婆婆的对儿媳妇做了一个交待。那杨结实鼠蹿般的从小坐柜跑到炕沿处坐。他抬头仰视,盯着看追到炕沿来的麻脸女人,两只眼睛直直勾勾地盯着麻脸女人的脸,惶惶然,像是有些不认识他妈似的。虽然杨结实挨了打,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从来都没有对自己发过脾气的妈,今日为何这般。那麻脸女人打过杨结实之后,只觉得手掌火辣辣地烫,还有些针刺般的痛。平生没有打过人,何况又是自己的傻儿子,她顿时不免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如此大动肝火?然而,她又给自己找些理由,带着后悔来宽慰自己。没法子,事儿把你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厉声质问杨结实,你听妈的话不听?不容杨结实做答,接着她又发命令般地说,你回小南屋睡觉去,你媳妇叫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你不听你媳妇的,妈就还打你。去吧,回小南屋。她的那手掌又扬了起来。杨结实从炕沿上站起来,眼睛斜视着他的母亲,看看她那又摆出打人架势的手,带着心悸,别愣着脑袋,身体抖动着乖乖地走向小南屋。过了半个时辰,麻脸女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小南屋门跟前,侧面伏耳,谛听屋里有响动否?!听了片刻,大概也是没有听到什么响动,便恹恹地回到北屋去了。从这以后,麻脸女人倒是每天都少了一项任务,再不用天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惦记着去锁小南屋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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