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总跟妖修混到一块儿。”非凡跟付长宁一起吃晚饭。撒了把糖进元宵里, 吹了两口热气就往胃里溜缝儿,语气带点儿酸,“六号爆冷胜出, 投注者到手的得是一个天文数字。咱俩这交情, 你怎么没说给我买点儿东西?”
付长宁单手撑着下巴闷声道, “灵石在我手里就是走个过场。楼主拿走一半,你拿走一半。这顿饭我请, 我还倒贴了。”
“打住,不是非凡,是喜春楼。”
对付长宁而言没区别,反正她手里空了。
勺子在元宵碗里搅了搅, 速度渐缓停了下来。付长宁迟疑一下,问出一直梗在心头的话, “非凡,你觉得是我害死守宫吗?若守宫没扣上头套,至少能逃。”
“若无你,事态只会更严重。守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小掌柜会被拖下水。”非凡胳膊肘支在桌上, 十指交叠靠在鼻梁处,语气难得正经,“楼主厌妖。比如这碗元宵, 我不付钱, 会被重罚;若换成小掌柜,呵,采风河的地皮都能被掘起来三尺。”
没人比非凡更了解程一叙, “咱们那位楼主, 对人修严格, 对妖修严苛,还偏爱搞连坐。明明在家里扫帚倒了都懒得扶一下,出去就喜欢搞大清扫。”
非凡觉得是自己话说太重了,不然付长宁脸上怎么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小掌柜有野心、有手段,上位是迟早的事儿。但起码现在,小掌柜和守宫加一起都不是楼主对手。只死一个,已经是捡了大便宜。你别想太多。”
再这么‘给点儿河水就泛滥’下去,无异于把‘我和妖修有一腿’七个字写在脸上。付长宁视线往桌上一扫,顺势转移话题,“我没想太多,你吃得太多了。”
巴掌大的矮方桌面上,锅碗瓢盆摞了一层。有人请客,非凡毫不客气敞开了肚皮吃。
非凡单手撑在后腰、另一手摸着滚圆的肚子慢腾腾起身,散步。
“不白吃,以后有好事儿我都想着你。”
“别以后了,现在吧。非凡哥,诸位楼主、殿主为何齐聚乱禁楼?”付长宁跟伺候月子一样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主要想问辅事。
“合欢宗下旬有个祭宗大典,往年都是礼乐殿负责祭祀。付殿主陨落后,这块空了下来。我瞧着诸位楼主殿主的意思,是想让方澄上。”
这怎么行!
合欢宗祭宗大典让方澄上,不就等同于对外宣称方澄是礼乐殿继任殿主。她前面千辛万苦地抢木牌、拆陷阱不都打水漂了。
“非凡哥,我也有一颗上进的心。你看我上行吗?”
非凡认真思考了一下,点头,“我觉得你行。但光我觉得没用,你得让那群掌握话语权的人觉得你行。”
这话违心了,那几位定好的事儿任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改。非凡更多的是吃人嘴软。
乱禁楼西南角杏花林。
议事台。
众修士集结在此。
基本敲定方澄负责祭宗大典时,付长宁提出应该公平竞争。只有如此,参加礼乐殿公选的众人才会心服口服。
来这儿的人谁手里没握上一块木牌。原本以为自己就是个陪跑,一时间顿觉这话讲得很有道理啊。纷纷附和付长宁,声浪如潮。
程一叙脸黑了下来,吐了口瓜子皮。目光如利刀穿透人群精准聚焦付长宁,恨不得削掉她一层皮。礼乐殿殿主之位爱谁上谁上,但当众被人下脸就心头憋火。
经算子本就偏爱付长宁,更何况言之在理。换了条腿继续翘着,唇角带笑:“付长宁说得有理,经纬楼赞成。经纬楼觉得付长宁就不错哈哈哈哈。”
偏爱得光明正大。
聂倾寒蹙起眉头。合欢宗祭宗大典在即,让所有人公平竞争明显不现实。耗时短、筛选程度强、选拔性的比试一时间根本拿不出来,而且‘比试即内耗’,息风宁云耗不起。
这也是明知直接定人不妥,但诸位楼主殿主依然选择这么做的原因。
方澄有名望,众人信服,选她能最大程度上减少节外生枝。
方澄一直在看聂倾寒。聂倾寒不曾正面回应。朗声道,“方澄实力在诸位之上,止戈殿认为没人比方澄更适合。”
方澄唇角抿起,微微上扬。比起礼乐殿殿主之位,聂倾寒的支持才让她心中盛满喜悦。
付长宁一语落,众人一边倒的支持在她意料之中。经算子偏心偏到付长宁都想掩面直呼两句‘使不得’,大概就是那种‘管她成不成器,我家孩子我支持’。至于聂倾寒
呸,为了方澄连句公道话都不说的色中饿鬼。
付长宁暗戳戳腹诽道。
眼下,程一叙不表态、经算子赞成公平竞争、聂倾寒坚持原来的计划,话语权在辅事一人身上。
与无数人相同,付长宁饱含期待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辅事。
辅事沉吟片刻,开了口。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就像他站在你对面跟你说话一样。“公平竞争才能服众,但这‘竞争’带来的损耗须得降至最低。五柳镇人头皮球之祸,诸位以为如何?从五柳镇走出来的第一位修士有站在珠玑仙子对面的资格。”
辅事口吻是谦恭的,但没人敢把这谦逊而彬彬有礼当真。无他,五柳镇诡异极了,去过的人非疯即傻,偶而有侥幸神智清晰的,也对五柳镇再三缄口。
众人原本兴致勃勃,‘五柳镇人头皮球’七个字一出来,部分人头皮发麻、面色由红转白,退意渐生。听到辅事说‘从五柳镇出来’换站在方澄面前的机会,那退意更是如潮水一般席卷脑腔。
去个鬼哦。
“珠玑仙子意下如何?”辅事看向方澄,慢条斯理道。
“方澄但凭辅事做主。”
辅事心质澄澈通透,视线上移时眸子能倒映出整片湛蓝长空,当得起一句‘陌上人如玉’。一头墨发整齐地梳拢在明月冠里,流苏垂在腰际限制言行举止,端庄自持极了。然而一袭古朴的黑银梅花衣反倒添了一丝妖邪之气。
聂倾寒脱口而出‘不妥’。这两个字滚到喉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无他,虽然残忍了些,但五柳镇是公平竞争、减少内耗最快的法子。
经算子五指在椅背上收紧,犹豫两下,“辅事,你是低估了五柳镇还是高估了他们?难度过于高了。”
比辅事更快回答的是程一叙的冷哼,“无边崖第一试不都见识过辅事的手段,还这么意外?名利之下,多得是人上赶着送死,要你经算子操这份闲心。”
远处有个人蹦蹦跳跳举手喊,“我我我我,我觉得很不错!”
离得太远,程一叙只能看到一团鹅黄色跟个线团一样上蹦下跳。
“看,不怕死的来了。让我瞧瞧哪里来得付长宁?!”程一叙脸黑的能滴出水来,搞半天是我楼里来得。
一记眼刀射向非凡,‘不是让你看好她,怎么做事的!’
非凡人都傻了,‘我也不知道她这么能作死。’
聂倾寒沉默,程一叙不阻止,就算经算子拒绝,也做不得数。经算子叹了一口气。
辅事起身离开,“时候不早了,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