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数把刀剑,指在了她周身的要害。
“任大侠,李大侠,商公子,你们……你们这是作甚?”
云一枝的声音仍然娇媚。
“楚云在哪里?”任伯川沉声问道。
“楚云?”云一枝翻翻白眼。“不是在上面烧着……么……”
她抬眼才看见,高高的旗杆上根本没有人,火也没有在烧。
那个昨日找来替死的女犯奄奄一息地躺在了一边,脸上的简单易容也被雨水冲了个干净。
“啊!先前明明是楚云啊,难道,难道,”她眼珠一转,“难道被神霄派的人救走了?”
“根本没有神霄派的护法。”任伯川眼神如刀。“云城主,你跟我们玩的是哪一出把戏?”
云一枝垂头思考。刀剑进逼半寸。
“好啦好啦,真是输给你们了。是,的确没有神霄派的护法,不过,却有一个神霄派的女史。”
“神霄派的女史不就是楚云么?”
“不是。”云一枝叹气。“是烟花会的郁姑娘。她是为救尤楚云而来。刚才的事情,也全是她迫我安排下的。”
反正郁方仪不在此地,全部推给她算数。若是慧妍雅集追杀郁方仪也无妨,大不了她在通风报信一番,等到她们回去神霄山,还有哪个能伤到她们半根寒毛?
“云城主实在是太会血口喷人了。”
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的雨后阳光露出端倪,照着一个女子健步而来。
“郁……郁姑娘?”云一枝讶然。
郁方仪一袭娇艳的大红衣裳,如一个火里来的使者。“我怎可能是神霄派的女史……呵呵呵呵。”
云一枝硬着头皮答。“为何没有可能?”
“世人皆知神霄派与情教乃是世代死敌。试问,一个由情教教主钦点的花魁,又怎会是神霄派的女史?情教教主裴紫丹难道会那么愚蠢,让一个神霄派的女史日夜伺候于卧榻之上,枕席之间?”这话很是淫荡,但是郁方仪说来却冰冷坦然。她伸手入怀,一块紫玉雕成的牡丹令牌赫然在目,引起众人一阵哗然。
云一枝哑口无言,却一刻也未曾停止盘算。
昨日,明明是这个女人,亲口说出“我是神霄派女史方仪”的话语。
今日,楚云明明在听到这个名字以后,流露出百感交集,又喜又叹的表情。
郁方仪又如何会不是神霄派的女史?
一道灵光闪过云一枝的心头。
神霄派的女史……若郁方仪是神霄派的女史……
杀蓝兮若的那一掌的掌力……
同门,自然能够发出一眼的掌力!
可是,若是她无端杀人,她的目的究竟为何?她要做什么?!
“云城主还是快将楚云交出来吧。”刀剑已经逼紧了身体。
云一枝默默开启了暗道之门。
任伯川等人追了进去。
“为什么?”
云一枝走过郁方仪的身边,实在忍耐不住,直接地将心中问题问了出来。
茫茫人影来去,无人注意她们的对答。
“因为我恨楚云。”
郁方仪昂起了头。
“你确实是她的女伴吧?”
“曾经是的。可是,在我舍命帮她下山的时候,她却背叛了我。”
“背叛了你?”
“她们捉住我,迫我喊话叫她回头。我知道她仍在山中,她却不顾我的生死,置若罔闻。”
“你叫她回头?”
“我叫她不要回头。我以为,这样说,她必定会回头。”
“结果你错了?”
“我替她承担了所有罪责。我被废去了武功,卖入了妓院。那是家最下等的妓院,每天晚上,七八个男人轮流操我,打我,玩弄我。每天白天,我要洗三十个马桶、三十个尿壶、一百多件衣服,洗的不够快不够好,就没有饭吃。到了晚上,还要饿着肚子被操,被打,被玩弄。”
郁方仪有一种奇妙的本事。她说出任何不堪的话语的时候,却还是保持着冷漠坦荡的音调。
这音调却令云一枝无语。
云一枝的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难以压抑的哭声。
楚云。
楚云从阴影里慢慢走出来。
“是我该死。”她满脸都是泪。“我原应该被烧死……是我欠你的。”
“你没有入暗道?”云一枝扶住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的楚云。
“没有。我躲在另一侧,他们追去了,我就跑出来。”楚云在答云一枝的话,眼睛却一刻也未离开方仪。“你杀了我吧。你亲手杀了我,我毫无怨言。”她挣开了云一枝,跪在方仪面前。
云一枝忽然警醒过来。“不对,你要报复楚云的话,何必多此一举?你原可以看着她被烧死……”
“因为我的确是裴紫丹的女人。”郁方仪口角带出一抹讥笑。“我一无所有,要报复,要生存,只有依附一个最强最有力的男人。我要报复的也不是楚云一个,而是整个神霄派。——”她的声音忽然一变,变得娇媚而尖利,“你们,你们要逃到哪里去?云城主,难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究竟要做什么?你和神霄派究竟有什么关系?”
她和神霄派有什么关系。笑。什么关系。
云崖上面养着一个十三年的漩涡。
不用解释,云一枝已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任伯川自然不是傻瓜。
追不到楚云,他自然翻转头。
事到如今,他怀疑的自然也不再是楚云一个。
云一枝忽然明白了沈玉刃昨日的感受。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由她策划主谋,实在是很说得过去。
她自己也差点要相信。
“任大侠,我若说一切与我无关,你信不信?”
本来就与她无关得很。
明明是神霄派的内斗而已。
“不信。”任伯川答得斩钉截铁。
云一枝连苦笑,也苦笑不出来了。
跪在地上的楚云忽然做了一件事。
她如鬼魅一般地起身,欺向云一枝。
她一生中,从未施展的出来如此快捷的身法。
但是今日,她在一众前辈高手的面前,如此之快,快如流星!
她扼住了云一枝的喉咙。
“放我走。”她沉声道。
郁方仪、任伯川全都变了颜色。
谁都也看得出来,楚云用的是全力。
不是作戏。
“跟她没关系。”楚云的神色如鬼。“知道我为何被神霄派逐出门庭么?因为我是个疯子。我沾上谁,就会令谁疯狂。游戏结束了,放,我,走。”
云一枝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楚云那颠三倒四的说话,很清楚地变成两个字或者一声叹息。“何苦。”何苦。
“别动,别说话!”楚云大喝,扼住了云一枝的声道,阻止她再发出任何声音。
“我是一个该死的人。但是,”她直直看着方仪。“但是我还不能死。”
前世今生,一刀两断。
任伯川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以为,你擒住的人,可以足够作你的盾牌么?”
他眼神中有凌厉的杀机。
“你……你想要做什么?在碧云城中杀城主,你还想活着走出去吗?”楚云毫不退让。
“你错了。我不会杀云一枝。”任伯川冷笑。“我要杀的只是你。至于你杀不杀云一枝,悉听尊便。”
楚云打了一个寒颤。
江湖,好冷。
她只想去一个暖的地方,再拥抱一遍她的暖。
她长夜里的暖。
“请问一下,校场究竟怎么走?”
“你们面前不就是吗?这还要问,切。”路人郁闷地走过场。
“喂,我们真的要去看么?烧妖女有什么好看的?”平无奇有点无聊地看着一地泥泞。
“随便看看嘛。”连小开提着两个锦盒,一边是英敏的头,一边是美丽的云纹锦缎,两个都是准备献给他老婆的大礼。“等会刚好从这里绕到正门,去打探一下老婆住在哪里。”
“怎么,只是打探而已,不去找她吗?”
连小开得意洋洋,“我都想好了,要初十那天,老婆美美地在台上得到桂冠,我忽然提着礼物上去给她一个惊喜。她一定会又感动,又高兴。”
“你知道她一定能得到桂冠?”
“当然!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平无奇不屑地翻了翻白眼。“走啦,那边好像有好多人,不是说去看热闹的吗。”
热闹。
热闹得仿如烟花。
锦盒从手中,落地。
一道惊鸿一样的身影。
一枚象牙一样的匕首。
连小开的眼睛里面留下一个午夜梦回时候挣也挣不脱的骇人场景。
一个令他心肝都爆裂开来,骨头挤压到粉碎的场景。
黑的发,飘扬起来。
白的身躯倒下来。
其中,没有联系。
孤零零的发。孤零零的身躯。
黑发长在人头上。
人头,却不曾长在身上。
它被一泓鲜血托着,似温泉口喷发的熔岩一样,弹了起来。
抛出了高高的弧线。
表情,仍然生动着。
面貌,仍然绝美。
那连小开眼中,世间最美的女子。
她的头,落了下来。
“敢胁持我的女人,真是找死。”
声音的主人有种亘古君临的气度,手中一枚匕首上染着血痕。
云一枝婴宁一声,投入了他的怀抱。
那人的眼神略微一扫。
连小开分明,分明地,对上了那双眼神。
他在看他。
他越过了无数潮水一样的人群,看住惊惶刻骨的他。
那眼神,像一把匕首,割出了连小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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